纱乐间从不否认是自己促成了这些事件的发生,但并不承认每个事件的走向也是自己一手主导的结果。
“我无意为自己开脱,因为某种意义上我确实是对照着答案出的问题。”纱乐间摊了摊手,再次恢复成了漫不经心的恶劣模样,“人真的很难背离自己的本性,而只要看清这一点,人的集合体——ICPO,‘黑蝎’,公安,FBI,包括船上的游客与船务组等等等等,也同样好懂得很。”
“我的计划完美吗?并不,甚至过于粗糙。可每个人依旧按照我想的那样大差不差地行动,所以我很失望。”
“就连船上的炸弹都不出所料。不过为了避免你对我的误解加深,我有必要声明一下:我没想过让无辜的船员和游客成为牺牲品。说这些也不是为了让你对我还心存幻想,因为我必须承认,纵使真的有人在因我而起的意外中死去,我也不会感到愧疚。”
冷漠的语气与她脸上的笑意相比十分割裂,柯南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咬着牙一言不发。
正因如此才更令柯南感到无力,是纱乐间一开始就算计了所有人,可每一步的走向也确实是他们自己做出的选择。纱乐间是罪魁祸首吗?当然;可就算没有她丢出的“诱饵”,那些矛盾与冲突就真的不存在了吗?
就拿最后炸船的事情来说,凶手能做一次就能做第二次,在想要达成的目的和牺牲无关紧要的他人之间,冷血的杀人犯会怎么选完全不用犹豫。
最应该受到谴责与制裁的不是纱乐间,而是这些本就心怀恶意手段残忍的恶徒。
——没有说纱乐间无辜的意思,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也该抓起来控制住才对。
“哦,对了。”像是想到了什么,纱乐间忽然提起了都快被遗忘的小插曲,“菲尔德乘坐的那架直升机坠海,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这个柯南还真不清楚,只是理所当然地认为:“不是你安排的吗?”
他从不觉得这是一次意外,当时了解直升机去向的只有他们两人和公安,如果不是纱乐间早有安排,直升机怎么会突然故障坠海?
听到柯南反问的纱乐间似乎十分满意他的反应,甚至笑出了声:“哈哈哈,我确实考虑过拦截,不过被人抢先了一步。”
没给柯南太多的思考时间,向来不做谜语人的纱乐间紧接着报出了真正动手的一方:
“是FBI啊。”
大概是这个事实戳到了纱乐间的笑点,她嘴角的笑意愈发深邃,纵使将柯南陡然一变的脸色收之眼底,也依然火上浇油般转述了个中细节。
“一旦菲尔德所搭乘的直升机落地,一定会被具有主场优势的日本警察控制起来。虽然是我将这个消息转达给了ICPO里FBI出身的同事,但那只是一次心血来潮,我并不指望人手不足的FBI能发挥什么作用。可没想到官方居然直接出动了驻日美军基地的军用直升机,并且如此强硬果断地将载着黄金方程式的直升机打了下来,看来这背后的博弈比我想象的还要精彩。”
且不论他认识的那几位探员有没有参与到这次的海上拦截行动中来,单是想到得知这个消息的安室透会如何暴怒,柯南就忍不住在心底接连叹息。
以后安室先生见到赤井先生会更加生气吧。
“唉。”
纱乐间替他叹了口气,“可惜,本质上还是利益分配不均,太无趣的理由。”
FBI不惜动用军用直升机也要拦截黄金方程式,不让它落到其他人手里,并非出于什么大局上的考量,无非是秉持着“得不到就毁掉”的霸道理念胡闹惯了。还有那些底蕴深厚的传统能源巨头,比起被动开始转型,显然保持现状才是最安心的选择。两相叠加之下,直升机的坠毁便是注定的结局。
这场夕阳下的坦白局开得有点久,纱乐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边伸懒腰边为自己的计划做了个简单的总结:“区区一个真假不明的黄金方程式就能让我欣赏到这出绝佳的闹剧,虽然我对故事的发展很失望,但起码最终的结果还算差强人意,尤其是遇到了你这位令人惊喜的孩子。侦探先生,你的推理基本上全部正确,需要我为你颁发奖状吗?天色渐晚,不如让今天在此落幕?”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聊到这里已经够了,该各回各家各做各事了。
不过柯南还是没有轻易放过纱乐间,在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被海水吞噬,夜幕彻底降临的那一刻,他沉着声音开口道:“我想验证最后一个推理。”
“嗯哼,请说。”纱乐间还是那么纵容他,抬手示意柯南继续。
“抛出‘黄金方程式’的诱饵,将大大小小的势力玩弄于股掌之间,消耗、洗牌、剿灭‘黑蝎’、除掉‘卧底’……这些,应该都只是顺带的吧。”
不远处的码头在太阳彻底落下时亮起了灯光,柯南看见纱乐间原本还在慢条斯理整理碎发的手猛地一滞,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悠然闲适的姿态,“哦?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最想达成的目标,其实是报仇。我说的对吗?”柯南趁热打铁,竟流露出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为了博格丹。”
这个名字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一瞬间,恍惚的神情从纱乐间眼底一闪而过。想到自己拜托灰原哀查到的资料,即使是作为旁观者,在根据线索推理出其中内幕后也难免唏嘘,何况是半个当事人的纱乐间,一定也很不好受吧。
柯南无意去戳人伤疤,但一切的起源就是“博格丹”,所以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真相。
“啊,博格丹,博格丹。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让我想想该从哪里说起呢。”那样的神情只在纱乐间脸上出现了一瞬,随即便又是一副眉眼含笑的模样。纱乐间念了两遍博格丹的名字,就像在跟新朋友介绍自己的老朋友一样,给柯南简单讲述了她与对方的相遇与相识,“在我抵达叶卡捷琳堡的第一天,他是第一个向我问好的俄罗斯人。”
夜晚的风吹起纱乐间的长发飞舞,细碎的雪花落进发梢,又在瞬间化作点滴水渍。这是一个极其寒冷的冬天,西伯利亚的冷风几乎能将挥之不去的硝烟冻成冰晶,纱乐间顶着星光月色走在空荡荡的人行道上,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一团白雾飘散。
尽管是第一次踏上叶卡捷琳堡的土地,来之前就背过地图的纱乐间靠着脑海中的记忆顺利地来到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房子所在的街道。夜深人静,路灯打下来的冷光衬得附近更是一片凄清,纱乐间依次看过路边每间房子的门牌号,在找到自己的目的地前先看见了小小的一团人影。
“晚上好,女士。”
小孩的鼻尖被冻得通红,穿着并不算厚实的衣服缩在路灯下,感知到纱乐间的靠近后抬起头,毫无阴霾地微笑着冲她打招呼。
但可能是发现了纱乐间的长相不像是本地人,小孩犹豫半秒后立即改口,用不太熟练的中文再次复述了一遍,并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我觉得更需要帮助的是你。”纱乐间脱下了大衣盖在对方身上,用流利的俄语问道,“请问柯榭利街127号在哪里?”
“呃,真的太谢谢您了,女士。”已经被冻得声音都在颤抖的小孩小心翼翼地抱着对他来说过长的大衣,努力不让衣摆落到地上,这个行为让他不得不腾出手来,纱乐间得以发现对方怀里还抱着一本厚重的书籍。
在听到纱乐间的问题后,还在调整姿势以平衡大衣和书籍的小孩立即自告奋勇道:“这是阿尼西叔叔的房子,我这就带您过去!”
纱乐间接受了这位小绅士的好意,“那就麻烦你了。”
柯榭利街127号其实离这盏路灯不过十来米的距离,小孩可能是担心没有了大衣的纱乐间会冻着,所以脚步匆匆,一路小跑领着纱乐间到了目的地门口。
屋里仍是一片漆黑,小孩像是想起来什么,懊恼地跺了下脚,“但是阿尼西叔叔今天不在,您……”
他怕纱乐间白跑一趟,却没料到纱乐间从口袋里拿出了钥匙打开了大门,并摸索着立即开了灯。
房屋一下子亮堂起来,温暖的灯光溢出了房门,落在停留在门口的小孩身上。对方见纱乐间能够进门明显松了口气,自觉完成使命的他正要脱下大衣还给纱乐间,却被衣服的主人拦住了。
“我能有幸邀请一位帮我指路、令我及时找到落脚处而不被寒冷侵蚀的好心人进来坐坐吗?”纱乐间笑意盈盈地侧身让开了位置,伸手作郑重的邀请状。
“可是,女士,您不问问我为何会在深夜出现在这里吗?”对方仍有犹疑,却频频朝屋里投去向往的眼神。
“那不重要。”纱乐间摇了摇头,站在门口扫了一眼室内陈设,“又或许你愿意喝上一杯热可可,然后我们再聊一聊?”
小孩神色微动,终究还是踏进了屋内,踏进了这片温柔的灯光中。
“既然是你提出要从博格丹开始,想必你也查到了他的身份了吧?”纱乐间从回忆中抽离,目光再次落到了柯南身上。
柯南缓缓点了点头,“仅凭‘Богдан’这个名字其实查不出什么,但是如果检索不久前的新闻,并与‘化学’关联起来,我发现了一个惊人的巧合——波瓦诺夫有个十二岁的儿子就叫Богдан,而令人惋惜的是,他于爆炸发生的前半个月意外坠楼身亡。”
即使隔着纱乐间的讲述,柯南也能意识到博格丹是一个怎样善良而体贴的孩子,然而现实实在过于残忍,那么美好的生命在尚未茁壮成长前就被扼杀,这如何不令人心痛。
纱乐间抬手搭在了自己的眼前,柯南看不见她的眼神,却能够听到她忍不住冷笑一声,“哈,意外。”
“这当然不是意外。”柯南的声音低沉下来,说出了纱乐间的心中所想,“尽管新闻报道里细节很少,但仍然能看出疑点……他是被逼无奈才选择跳楼的吗?”
且不说二楼的高度跳下来究竟有几成几率致死,单从案发现场照片来看,地上的血迹也十分奇怪,像前后受到两次撞击后重叠在一起的结果。
“没错。”纱乐间此时的表情已经彻底冷了下来,并直接道明了背后令人发指的真相。
“是‘黑蝎’的人逼他跳楼逃跑,却撞上了回家的波瓦诺夫。你猜这位父亲做了什么?他既没有报警也没有叫救护车,而是趁着博格丹虚弱的时候……按着他儿子的头狠狠地撞向了地面。”
没有人可以坦然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纱乐间缓缓闭上了眼睛,吐出了一口浊气,更像是一声叹息与哀悼。
在走投无路之际看到父亲的身影那一刻,博格丹会有多么惊喜?纵使对方对他并不好,但血缘上天然的信任让他毫不犹豫地朝父亲求助。
在忍受着巨大痛苦彻底长眠的那一刻,博格丹会有多么绝望?正值春暖花开的季节,他却永远留在了西伯利亚的寒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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