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极其狭小，却布满了一根根晶莹剔透的冰柱——总共二十三根，纵横交错，粗细不一，白得毫无杂质。即便在自然之子的碧绿光芒下，它们依旧洁白如雪，仿佛世间一切色彩在此都失去了意义。
每一根冰柱之内，都有缓慢流动的液体在循环，令整个洞窟的温度维持在接近致命的极寒。
舞长空屏住呼吸，眼神一震：——万载玄冰髓！
他在古籍中读过这东西，传说中只有在极北深渊的万载玄冰窟中才会孕育而生，是所有冰属性魂师梦寐以求的至宝。虽说这里仅有二十三根，但对他来说，已远远超出修炼所需。这是天大的机缘。
“冰灵，快去！”舞长空低声道，肩头的冰灵草魂灵闪烁着光芒，欢快跃出，扑向一根冰柱吸收能量。
与此同时，舞长空也不再迟疑，手中天霜剑悄然显现，一剑刺入其中一根较粗的玄冰髓柱。
“哗咔——”轻响中，冰柱之内的寒流瞬间爆发，整个小洞窟中的寒气层层叠加，压迫感陡然增强。
不过，这种变化只是一瞬即逝。
紧接着，顺着天霜剑锋锐的剑尖，一缕缕暗蓝色液体宛如活物般迅速钻入他的体内，冰属性能量化作纯粹精华，直奔丹田，被魂力所吸收，迅速融合。
不愧是冰属性魂师梦寐以求的修炼宝地，万载玄冰髓的能量精纯得几乎不像现实中的存在——哪怕只是这么一点，便带来了充盈的极致之冰元素，以及大量精神力的滋养。
方才在泉水中几近冻僵的痛苦感，如今尽数被洗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整个人像是被冰雪温柔包裹，连神识都透亮了一分。
但这种状态并未持续太久。
不过片刻，舞长空就感到体内魂力迅速逼近极限，丹田仿佛被生生胀满，魂力四处冲撞，经脉隐隐作痛。
“啧……”他低声闷哼，脸色一阵狰狞，额头青筋暴起。
魂力满了！若是再继续吸收，就会引发魂力逆流，轻则重创，重则爆体而亡。
糟了……绝不能在这时候停下，他必须要魂环，必须要魂灵……
焦虑几乎要击垮理智。舞长空指节微颤，咬着牙控制魂力压制暴动，却也清楚，这种状态撑不了多久。
就在这时，一道清冽的女声自洞口外传来：“我来帮你。”
一道白衣身影悄然步入洞窟。她银发如雪，深蓝色的眸子里好像没有一丝恶意。
舞长空心神一震，条件反射般起身戒备：“你是谁？”
白衣女子平静地道：“我是冰天雪女，愿意做你的魂灵。”
冰天雪女？！
舞长空眼神微凝。这个名字，在古籍里可不是谁都能提起的存在。最低也是十万年魂灵级别，何况这女子身上那种深不见底的气息，完全无法用年份判断。
他根本看不透她的修为！
“凭什么？你想做我的魂灵？”舞长空不信天上掉馅饼，皱起眉头，声音里带了丝警惕。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男声在脑海中响起，温和而坚定：“舞长空，相信她说的。这是我安排的。”
舞长空一怔。唐舞麟？！
那一瞬间，他仿佛明白了什么，却又完全搞不懂唐舞麟到底是什么来头，竟能让一个强大魂兽主动前来、自愿契约。
震惊归震惊，他仍然没有放松戒心。
“前辈……不是我不敬，只是我精神力极低，恐怕无法支撑十万年魂灵带来的冲击。”
雪帝微微一笑，语气淡然：“无妨。我是自愿与你契约，那么无论你精神力如何，都不会有排斥之忧。”
她说得轻描淡写，却如实锤落地，击碎了舞长空最后的顾虑。
舞长空沉默了两秒，随后点头，深深鞠了一躬：“那……晚辈多谢前辈成全。”
雪女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他身上。她没有提及自己已到大限之事，也没有说选择成为他的魂灵，是为了能更久地活着，哪怕只是以另一种形式。更何况，唐舞麟就在这孩子身边——这个身上流淌着自然之力的自然之子，或许将来会给她带来更遥远的希望。
舞长空缓缓闭上双眼，任由魂力自行运转，主动迎接冰天雪女的降临。下一瞬，整座冰窟的温度骤然下降，仿佛连光都被冻结了。
雪女虚影缓缓凝实，洁白的长发如同瀑布般垂落，身影宛若不带一丝尘埃的霜华，自虚空中没入舞长空的身体。
轰！！！
整片寒域骤然坍塌，一股远远超出他极限的力量，毫无预兆地闯入他灵魂深处。
“呃啊啊啊——！！！”他整个人如遭雷击，身躯剧烈颤抖，背部骤然拱起，青筋暴突，仿佛下一刻就要从皮肤下爆裂而出！
融合魂灵的第一波冲击，就如千万冰锥同时贯穿骨髓——这好像已经不只是冷了，而是彻骨的撕裂灵魂与□□。又或者……叫泯灭。
精神海如狂涛崩塌，意识在混乱中挣扎着浮沉。
他的眼角渗出血丝，嘴唇咬破，鲜血顺着下颌一滴滴砸落在冰面，却瞬间冻结成瑰丽血玉。
“太、太强了……我根本……啊——！！！”
剧痛让他全身抽搐，指甲死死扣进冰面，却毫无知觉。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雪女的精神力如洪水决堤，汹涌而入，侵入他每一寸灵魂。
魂力疯狂地暴涨，又迅速失控。他的经脉一寸寸被撑开、撕裂，甚至连骨骼都发出“咯咯”碎裂的声音。
“给我……给我撑住！！！”
他吼着，哪怕声音已嘶哑破碎，哪怕身体早已超负荷到濒临崩溃的边缘，哪怕眼前一片模糊，他也死死咬牙——死都不能昏过去。
他知道，只要熬过去……只要撑到最后一刻，哪怕只有一息，他就能活下去，就能——蜕变！
他一拳砸地，血肉模糊，但周身的魂力却在那一刻猛然凝聚。
而就在这灵魂最深处被强行融合的瞬间，一股清冽而深邃的意志，悄然与他魂海重叠。
是雪女的精神核心，她没有强行主导，而是缓缓引导，将自己的灵魂之力一点一点化作丝线，融入他的灵魂之中。
舞长空只觉得身体仿佛被剥开了又重塑，痛苦之中，却也有一股从未有过的清醒与冷静。
时间失去了意义，他在疯狂的撕裂与重组中挣扎。
他本以为，自己已然习惯寒冷。
可这一刻，他才知道——从前所经历的那些所谓的极寒，都不过是寒意的皮毛。
这不是冷，是深渊，是窒息，是彻底冻结一切生机的死亡低温。
冰天雪女魂灵的力量，正在从灵魂根基处一点点地渗入他的身体，不是温和地接纳，而是像一场毫不留情的洗礼。
“呃……啊……！”
舞长空痛苦地蜷起身体，他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一个永不融化的冰棺，连血液都快要凝固，骨头一点点冻结，筋脉像要崩断，连思考都慢得仿佛停滞。
他的唇已经毫无血色，齿关紧咬，渗出的血顺着下颌一滴滴落下，冻在胸前。
那不是魂力紊乱——是彻底的冻结，连玄天功都动弹不得。
太冷了……太冷了……
冷意从骨髓涌向内脏，再爬上神经末梢，最后如乌云压顶般将他意识层层遮蔽。
每一次呼吸，仿佛都是在吸入利刃，每一寸皮肤都被寒意绞碎。
他的眼睛模糊了。
他想大喊，可喉咙像被冰封，再无法发出声音。
意识像是掉入了黑暗的水底，沉重、迟缓、难以挣扎。
他甚至感到了一丝恐惧。
“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不会。他不怕死。他是史莱克的一名弟子，是老师的学生，是唐舞麟的朋友……
舞长空的手微微颤抖，已经没力气撑着自己跪坐，只能瘫倒在冰面上，指尖还紧紧攥着天霜剑的剑柄。那是他最后的坚持，是他骨子里的倔强。
“舞麟……”他的心里浮现出那少年稚气却灿烂的笑脸。
不能死。他还要保护他。
可身体却不听使唤，像是沉入无尽寒海的浮尸——他的神经一寸寸冻结，感知渐渐模糊。
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触碰到冰面，“啪”的一声凝固成冰珠，滚落在地。
“求……求你……让我再撑一下……”
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却仍努力地攥紧拳头。
“我……不能输……”
哪怕骨头冻裂、哪怕灵魂刺痛、哪怕身体像在被成千上万根寒针扎穿……舞长空却依旧用仅存的意志死死咬牙。
极致之冰……是静……是韧……是永不退让。
他默念着这句话，仿佛在自我催眠。
可是回应他的，只有更深的寒意，和即将被压垮的精神海。
也不知过了多久，舞长空只觉得胸腔里某一处“咔哒”一声，像是什么彻底碎裂，又像是……融化了。
下一刻，寒意如潮水般向外涌去，瞬间被他体内那股更为纯粹的极致之冰吞噬、炼化。他原本痛到麻木的灵魂海，在这一刻竟像被什么彻底贯通，剧烈地震荡了一下。
一股从未有过的磅礴魂力自丹田炸开，魂海涌动，精神震颤。紧随其后，那股冰天雪女的魂灵之力缓缓注入他的灵魂本源，不再如初时那般凌厉，反而温顺地与他血脉、意志交织融合。
成功了。
但他实在坚持不住了。
“咚。”
少年身子一歪，瘫倒在寒窟冰地，彻底昏死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
他幽幽睁开眼，气息还有些虚弱，身子仿佛被冰锥扎穿过无数遍，疼得让人几乎不敢动弹。可他还是咬牙撑起身子，勉强靠坐着调息了片刻。
忽然，“嗡——”
他身侧骤然光华绽放，一圈圈魂环缓缓从脚下升起。
第一环：紫。
第二环：紫。
第三环：紫。
而那第四环——竟是璀璨耀眼的橙金色！
一圈比夕阳更炽烈、比星辉更尊贵的璀璨橙金色魂环稳稳悬浮在他身侧，淡淡波动间，仿佛整个洞窟都跟着震了震。
舞长空怔怔地看着那圈魂环，脑袋短暂空白。
这是什么级别的魂灵……这可不是十万年……这得是超过十万年，才会诞生的凶兽橙金环！
哪怕是顶级魂师，也未必有幸得到一枚橙金魂环！他居然，做到了。
而就在他还沉浸在震撼之中时，剧痛突如其来。他右手手腕处忽然亮起一抹诡异的碧绿色光芒，像一块半透明的藤纹晶体，正飞速地朝骨骼深处融去。
“嘶……！”
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只感觉骨头像被刀割一样火辣辣地痛，而碧绿的纹路正一点点没入皮肤、血肉、筋骨，最终在右手手背上留下一个淡淡的藤蔓纹印。
这股能量和魂灵不同，冰属性中带着鲜明的自然气息，冰冷中竟有种生命的流动。
“这是……魂骨？”舞长空一愣，旋即瞳孔猛地收缩。
不止是魂骨，还是外附魂骨！
魂骨，一直以来都是魂师之间最渴求的资源之一。而外附魂骨，更是稀有到几乎可遇不可求！
这种层次的魂骨，居然主动融入了自己体内？！
他呆了一会儿，突然低笑一声，轻轻抬起右手，看着手背上那尚未彻底消散的碧绿藤印，喃喃道：“原来……这就是我坚持下去的奖赏吗？”
舞长空睁开眼，身侧的魂环缓缓旋转，橙金色的光芒依旧令人震撼。他轻轻伸出手，感受着血肉与魂力前所未有的和谐。
右手手背上的藤蔓纹印微微一闪，一道微型的碧绿光影跃出，落在他肩膀上，正是他的魂灵——冰灵草。
“醒了？”冰灵居然能说话了，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刚才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晕过去之前脸都快冻紫了？”
舞长空却只是微微一笑，眼中锋芒悄然浮现。
“我们还有二十二根。”他望向四周，那洁白的万载玄冰髓冰柱静静矗立。
“我来辅助你。”冰天雪女的声音在精神海内响起。
舞长空应了一声，起身深吸一口气，再次召唤出天霜剑。剑刃划破空气，寒光一闪，他毫不犹豫地朝第二根冰柱刺去。
“噗！”
那冰柱一震，寒流炸裂——但这一回，他已不再被压制。
体内的极致之冰如饥似渴地撕咬着这根万载玄冰髓的寒意，伴随着冰灵草释放出的自然之气，源源不断地吞噬、同化、精炼……
“啵。”
一声轻响，第一根万载玄冰髓彻底崩碎，化作一地晶莹的冰渣。
冰灵草欢呼一声：“干掉一个啦！”
舞长空却没回应，他正微微皱眉，脸色苍白如纸。
极致寒意在体内翻腾，他的五脏六腑仿佛再度被投入冰湖中翻滚——
但他没有退后。哪怕眼角渗出血丝，哪怕寒意已逼近灵魂源泉。
他只是，默默地咬牙，再度出剑！
第二根，第三根……
“啵。”
“啵。”
“啵。”
每一声破碎，都是一次生死间的炼狱洗礼。每一次吞噬，都令他身体负荷提升一层。
……
到了第十三根，舞长空浑身已经几乎没有一寸肌肤完好，体表被寒意冻裂出细密血纹。
“舞长空，够了！”冰灵草急得直跳脚，“你这样会死的！”
“闭嘴……”他低声咳血，却仍目光执拗，“我还撑得住。”
“你小心点吧。”冰天雪女的声音也柔和了几分，似乎是心疼，却没有阻止他。
她明白，这是属于魂师自己的选择。
……
终于，第二十三根，也就是那最后一根万载玄冰髓在冰霜剑中破碎。
“啵。“洁白的冰柱发出清脆如玉碎般的一声，然后，在舞长空脚边缓缓化作一地碎冰，如羽毛般轻盈飘落。
舞长空站着，一动不动。下一刻，他轰然倒下。
……
万载玄冰窟再度归于寂静，唯有一个人类和两位魂灵默默守护在他身侧。
蓝发少年的胸口起伏微弱，几乎只有一点点呼吸。可他的身体，正经历一场漫长的沉眠——
这是一场彻底的蜕变。
……
他身边的黑发少年缓缓吐出一口气，轻声自语道：“早知道这些万载玄冰髓会让他沉睡那么久，就该劝他别一次性吞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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