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喊完，就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着他，唇紧抿着，好像担心自己喊得不能让他满意。
喻黎刚放下的手捻了下，又有点手痒了，面上没显出来，“怎么这么听话，叫你小狗都应，也不知道反驳，别人欺负你的时候也这样吗？”
难怪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他。
喻鹤垂下头，细瘦的手捏紧被单，但想起来手下是喻黎的被单，又很快仓惶松开，两只手绞在一起，结巴道：“我，我不敢。”
喻黎问：“为什么不敢？”
喻鹤看着被单的暗纹，声音有些发颤，“我反抗了，他们会更生气，会拿棍子打我，拿针扎我……”
说着，好像想到不好的回忆，他害怕地缩了下脖子，把自己缩进被子里，整个人都显得焦虑不安。
但下一秒，头顶传来温暖的触感，他被人轻轻揉了下头，藏在被单下的手紧攥着，强忍着想抬头蹭喻黎手的想法，乖巧地维持这个动作让喻黎摸头。
喻黎本来只是随手揉了把，觉得手感不错又多揉了会儿，见这小孩僵硬着不敢动，了然是不习惯被人触碰，很快收回手。
因着喻鹤低着头，喻黎没注意到他的手撤离的那一刻，喻鹤眼中的失落和不知足。
“别人打你就打回去，打不过就跑，跑不过……”喻黎停顿了下，垂眼跟眼里带着信赖的小孩对视几秒，勉强接下文，“可以来找我。”
说完，也不等喻鹤开口，转身就要离开。
离开前被喻鹤喊住，他神情不安地望过来，紧张开口，“你、你不睡吗？我可以睡地板的！”
喻黎笑了下，“睡吧，把你带回来不是让你睡地板的，你身上有伤，就不跟你一起睡了，待会儿碰到你伤口。”
面上温和，看着像个有模有样的靠谱长辈，实则心里已经想好明天就把这床被子全换了。
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他还是允许自己洁癖的。
最后说完话，喻黎没再给喻鹤开口的机会，伸手把卧室的门关上。
关上的门将屋外的灯光也盖去，再次陷入黑暗的小孩孤零零坐在床上，头垂下，很久都没出声。
似乎从他身上散发出孤寂的感觉，慢慢充斥房间，阴冷、压抑……
“嗒”
门突然又被人打开，喻黎走到床边，熟门熟路将床头的小夜灯打开，“不知道你怕不怕黑，先亮着吧，会影响你睡觉吗？”
暖黄色的灯从侧面亮起，暗暗的，不显刺眼，但喻鹤还是像被晃到了眼睛，缓慢地眨了眨眼，再转头看向喻黎，抿嘴笑，“不会影响，谢谢哥哥。”
“那就行，睡吧。”喻黎确认没再忘事，起身要离开。
“哥哥。”喻鹤再次喊住他，见他回过头等自己说话，顿了下，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哥哥晚安！”
“晚安。”喻黎一边嘀咕小孩子的仪式感，一边应完声又把门带上。
黑暗再次笼罩房间，但这次不一样了。
喻鹤躺下，沾染上喻黎气息的被子拢着他，手搭在松软的枕头上，侧过头望着那盏泛着暖黄色灯光的小夜灯，心想：
这次不一样了。
-
【小狗好可怜啊。】
喻黎在待客室给自己搭好窝躺下，飘在上空的毛球还在想喻鹤刚刚害怕发抖的样子，人性化叹了口气。
喻黎看他一眼，“你也挺可怜的。”
系统一头雾水，【我哪里可怜？】
它又没有实体，除了宿主没人打它啊？
喻黎打了个哈欠，怜悯地又看它一眼，“傻得可怜。”
系统感觉自己被鄙视了，又开始愤怒弹弹弹，【宿主！】
喻黎拨开它，自己挪到那个位置舒服窝着，“到旁边弹去，碍人。”
系统噢了声，飘到旁边继续弹，弹到一半后知后觉。
【所以他刚刚都是装出来的？】
“不完全都是。”
毕竟小孩说的那些他确实都经历过，只是这些针对排斥又不是一时一刻，生活中喻家的第一天起，这些恶意就已经铺天盖地吞噬他。
伴着这些恶意捱到现在，早就习惯麻木了，怎么可能会露出那种可怜的表情，一看就是装出来的，至于为什么……
不可避免想到死前在喻家的糟心事，喻黎嘴角下撇，反问它，“你被一场躲不开的雨淋了很久，突然出现了个避雨的地方，你不想被收留吗？大部分人即便要收留，也不会喜欢露出獠牙的野兽，只有尽可能地把自己表现得可怜无害，才更大可能被收留。”
【所以你打算收留他吗？】
想到躺在宿主大床睡觉的小孩，又看着“委屈”缩在沙发的宿主，系统刚要感慨爱情的伟大，能让失去记忆且冷酷无情的宿主都变得心软温柔。
下一秒它冷酷无情的宿主开口，“我没有随便收留小猫小狗的癖好，明天醒了就让他走。”
突然回到幼时，他自己都还没摸清情况，怎么可能贸然担起另一条生命？
-
有些人前一晚说得有多斩钉截铁，第二天睁眼看见面前正在拖地的小孩就有多懵。
“……你在干什么？”先是半睁着眼一边让自己醒神，一边看着小豆丁一样的小孩费劲拿着比他还高的拖把卖力地拖地，看了三几分钟，喻黎终于缓过神来，冷不丁出声。
把全神贯注跟拖把做斗争的小孩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结果小腿被拖把绊倒，眼睛惊愕瞪大，身体失重往后仰，然后是“扑通”一声——
小孩稳稳当当地坐进了拖把桶里，严丝合缝的。
喻鹤：“……”
喻黎：“……”
啊，好像吓到人了。
他连忙起身走过去，把塞进拖把桶的小孩拎出来，但不管是被污水浸湿的衣服还是手里蠢兮兮的小孩，好像都不太能要了。
喻黎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个小脏狗丢出去，低头跟手上的小孩对视上，小孩专注地望着他，见他看过来，窘迫地抿了下唇，小声回答他刚刚的话，“我给哥哥拿早餐的时候，不小心把地板弄湿了，所以想拖一下，但……”
两人的视线默契地看向在喻鹤的努力下，变得更加糟糕的地面，沉默一瞬，又再默默把视线挪开。
小孩沮丧地垂下头，“我好像搞砸了，对不起，哥哥。”
喻黎叹了口气，把小脏狗放到地上，让他先进去浴室，“我喊人过来处理，你先把这身衣服换了。”
衣服基本上都湿了，一直穿在身上容易感冒。
喻鹤却停在原地，手揪着洗得泛白的衣角，小声道，“我能不能不换？”
喻黎看向他，“为什么不换？”
喻鹤却避开他的视线，低头看自己身上还在不停地滴着污水，把这片干净的地面也弄脏了，“对不起，把你的房间弄脏了，我可以现在就走的……对不起。”
说着，他转过身想往房门走，结果在走过喻黎身边时，后颈又被人捏住，往后带着倒退几步，茫然地望着喻黎，“哥哥？”
喻黎松开他的后颈，又捏住他的脸颊肉，可惜小孩常年吃不饱，脸颊根本没几两肉，只能轻轻捏一下又松开，问他：“为什么不想换衣服？”
喻鹤就这么被他捏着，也不反抗，听人问了就应，乖得不像话，“我没有衣服换了。”
喻黎看了眼他破了个洞的衣袖，又把视线落在他脸上，“没衣服换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就要自己走？”
喻鹤嘴角下撇，有点委屈的样子，他想说自己留下怕喻黎嫌弃他，他想说自己的衣服只剩下这两件，其他都被拿走了，他想说……
他想说的很多，但他又清楚自己只是个讨人嫌的人，没有人会想听他诉苦，就揪着衣角说：“我掉进桶里了，很脏，你的房间也被弄脏了，我不想把你的房间弄脏。”
“不想弄脏现在也弄脏了。”喻黎指了下地面上的一滩积水，没等小孩内疚道歉，他自己先按着小孩的脑袋转了个身，命令道，“所以理由不成立，现在进去浴室，把自己洗干净，衣服我让人给你拿。”
见他还是有些犹豫，又补了句，“这里会有人来处理，你把自己处理干净就行了。”
终于把不听话的小脏狗赶进浴室，喻黎出门喊人进来收拾地面，又喊来另一个，凭着直觉报了个尺码，让佣人去买几套小孩子穿的衣服。
临时买的现在是用不上了，但喻黎记得喻家每个季度都会给喻家人置办新衣服，算算时间正好是昨天。
他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这里面会有给小孩准备的，但想起那天见到的围殴小孩的一群人里，好像有两个身形跟小孩差不多的，衣服应该也能穿。
于是让佣人直接去拿一套差不多尺码的衣服过来应急。
“你就说我让拿的，别的不用管。”喻黎见她迟疑，放话让她定心。
等拿来应急的衣服，喻黎走到浴室敲门，里面的水声立刻停住，“洗好了？出来拿衣服。”
话音落下几秒，一颗湿漉漉的脑袋从门内冒出来，小心翼翼探头看他，笑弯眼，“谢谢哥哥！”
喻黎把衣服给他，“桌上的早餐你给我拿的？”
喻鹤在里面换衣服，一边应声，“是我去厨房拿的。”
想起上次在厨房撞见的事，喻黎挑眉，“他们没难为你？”
小孩的声音突然没了，只有他穿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隔了挺久才响起，“我说给哥哥拿的。”
喻黎问：“你说了他们就给了？”
喻鹤穿好衣服出来，摇摇头，“没有，他们说了别的话，我听完才让我拿走的。”
别的话是什么不用问也能猜到，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喻黎看着重新洗干净的白净小狗，身上不再穿着那身破破烂烂的衣服，看着脸色都红润几分，没刚刚那么可怜了，伸手招他过来。
喻鹤噔噔噔跑过去，喻黎才刚伸出手，他就立刻仰起头把脑袋送到喻黎手里。
眼里有活的小狗活该有哥哥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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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初世界（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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