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克斯挣扎着掀开沉重的眼皮，先看到的是弧度完美的下巴和脸颊。
黑色的发丝在他的脸侧，鼻间能嗅到一种淡淡的植物味道。
他正被女巫抱在怀里，又被轻轻地放在了地上。
“小威克斯，我来晚了，”头顶的声音有他从没听过的温柔，“安心等我一会儿，乖。”
“嗯。”威克斯从喉间溢出声音，靠坐在一块没有完全碎裂的墙壁前面，浑身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但还是努力撑着眼皮想好好看看那个身影。
一只手在他头顶揉了揉，有让他想哭的温暖。
“睡一会儿，嗯？”
女巫笑了。
威克斯呆住了，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拒绝这样的表情，乖乖闭上了眼睛。
雨昕松了一口气，站起身回头看向大主教，眼里已经收起了全部感情。
“收手吧。”
“收手？”大主教的表情是厌恶和浓浓的嘲讽，“你是女巫吧，以你们的风格，即使我收手了，不也还是一死？”
“冥顽不灵。”雨昕皱眉，“我理解你们人类想要变强大的心情，但有些事情不能做就是不能做，你已经越界了，我就得给予你相应的惩罚。”
“哼！”随着一声冷哼，第二次咒语也已经吟诵完成，大主教手中的圣经在他身前漂浮起来，疯狂翻动着，涌出铺天盖地的黑色雾团，所到之处周围都被它们驳杂的气息影响，变得无序而混乱。
雨昕甚至不用念出咒语，身前一个圆形法阵凭空浮现，一条巨大的三头蛇从中冒出，纯黑的鳞片泛着冷光，三双竖瞳紧紧盯着大主教，让他忍不住背后一凉。
两侧的蛇头开始晃动着撕扯吞噬灰雾，中间的蛇头张开巨大的血口，蛇信一吐喷出一大股暗紫色的毒液。
灰雾在大主教身前护住，被毒液溅上后发出呲啦的灼烧溶解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
大主教的表情却丝毫没有慌乱，持续念诵着咒文，很快就有源源不断的灰雾补上。
灰雾的数量逐渐压过毒液，一拥而上将三头蛇紧紧缠住，三头蛇挣扎撕咬也无法破坏仿佛无穷无尽的灰雾。
雨昕目光在那本圣经上微微一凝。
直觉告诉她如果放任那本书成长下去会很危险，其中蕴含的东西已经超过了自然允许的限度。能无限地再生……那些人应该是抽取了无数种族的生命力，融合成了一个产生了质变的整体。
这个整体带着让一切跟它一起陷入无序混乱的**，在不停地滋长。
女巫周围的空气突然一变。
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默氛围弥漫开来，女巫瞳孔的颜色似乎比以往更加深沉，其中的紫色消失不见，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
从女巫的脚下开始，黑暗以她为中心缓缓蔓延出去。
那是一种黑色的液体，向周围流动扩张，但与水并不相同，表面没有一丝波动或反光，只是寂静无声地缓缓蔓延。
盯着这些液体看久了，就会有种思想理智都要被拉入其中的感觉。
三头巨蛇终于抵挡不住灰雾的攻击，“轰隆”一声倒下，身下的地面被黑色的液体缓缓占据，巨大的身影被法阵自动传送回去。
这时候黑色液体的范围已经非常大了，大主教惊疑不定地后退了一步，咬着牙将身上的魔石都吸收掉，额角已经渗出了冷汗。
女巫看向他的目光已经不再带有任何感情，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人类，而像是超脱世俗的神明在看脚下的蝼蚁。
能登上如今这个位置，大主教的资质和经验在人类里都无可挑剔，立即明白了已经有什么东西失去了掌控，眼前的这个女巫与普通的、自己能有一战之力的女巫不同，她身上的那种力量恐怕是……法则之力。
大主教的眼睛红了，嫉妒使他的表情扭曲。
为什么，明明他们人类更加尊敬侍奉神明，神明却总是给这些异种这么多的偏爱？
力量也是……寿命，也是。
大主教的脸庞迅速苍老，花白的胡须变得颓败，脸上出现暮年老者才有的斑，手指也变得枯瘦，皮肉松弛下来。
黑色圣经的光芒却大亮，书页翻动得越来越快，贪婪不知停止地疯狂汲取着大主教的生命力。
大主教逐渐浑浊的眼里慢慢失去了生机，表情却很安详。
他吐出了最后一句像是叹息般的话：
“主啊，请保佑人类……”
只剩下一具空壳的大主教轻飘飘地倒在了脚下的黑色液体之中。
雨昕好像没有看到眼前的一切，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虚空。
黑暗已经包围了这里，天空中的星辰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只余下孤零零的一弯月亮，挂在漆黑的天幕上，像一个旁观者。
黑色圣经吸收完了主教的生命力，产生了某种变化，灰色的雾气在周围翻滚凝聚，逐渐凝聚出了一个“核心”。
刚凝聚出的核心只有某种顺从自己存在规则的本能，在它混沌的感知当中，在它所存在的另一个空荡荡的位界，面前有一个巨大的黑色圆球。
这个黑色的巨大圆球静静地漂浮在空中，一动不动，安安静静地，看起来没有任何危险性。似乎从亘古它就一直在这里，就这样静静地待了几乎无尽的时光。
灰雾核心对这个黑色圆球异常地渴望，这种渴望来自意识深处无法抗拒。
于是它靠近了黑色圆球。
本能告诉它没有这么简单，它在黑色圆球的表面上下飞了几圈，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不知道为什么。
意识中的渴望越来越强烈，灰雾核心终于忍耐不住，轻轻触碰了一下巨大的黑色圆球。
触碰到的一瞬间，从接触的那一点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黑色圆球从那点蔓延出的黑色液体迅速包裹了它，轻巧地拉进了黑色圆球里，没有让灰雾逃出哪怕一丝丝。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黑色圆球表面一点波纹都没有，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它依旧是那个安静的样子，没有威胁性地静静漂浮在原地。
回到现实的世界，黑色圣经已经失去了光芒，变成一本普通的书掉落在了地上。
女巫眼眸里重新出现紫色的雾气，眼神有一瞬间的混乱，身形微微踉跄。
强行平复了一下像是被扔进搅拌机转了一整天想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的感觉，雨昕转头向着某个角落一瞥。
一个高大身影迈着优雅地步伐避开砖石来到雨昕的面前，圆溜溜的黄底黑眸大眼睛绅士地看着地面，翅膀绕到胸前恭恭敬敬躬身行了一礼。
因为对象是个巨大的独眼胖猫头鹰，所以虽然它看起来很聪明，这个动作还是引人发笑。
“向您请安，暗之女巫大人。”
雨昕点了点头，神情有些疲惫：“麻烦你送我们回去了。”
“不胜荣幸。”
坐在猫头鹰的背上，长发被风掀起，看着躺在自己身旁陷在猫头鹰羽毛里沉睡着的威克斯，雨昕突然觉得有点开心。
她保护了这个孩子啊。
不过代价也很大。
她确实作为暗之女巫被赋予了黑暗之力的使用权，但是连通那个位面对她的损伤也是巨大的。任何力量都有代价，她也没办法例外。更何况今天吞噬的这个刚萌生出意识的核心，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很可能成长成另外一种强大到恐怖的力量，如果运气好，它或许能成为一个新的邪神也说不定。
飞了很久，终于看到了古堡的轮廓。
赠与猫头鹰一块稀有的晶石作为谢礼，雨昕将威克斯、麦尔、德鲁特和梅丽丝安排到不同的房间，每个人都用古堡里收藏的魔药治疗过。好在都是些身体上的伤害和魔力枯竭的问题，恢复一段时间就能好。
给威克斯枕边留了一张纸条和可以在古堡里自由活动的道具，雨昕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拉上窗帘，挥手燃起安神的熏香，任由身体陷入柔软的大床里。
“好累……好难受……”
撑了一路，雨昕终于能回到房间里安心休息，不过精神一放松，恶心又神经刺痛的感觉又涌上来，让她难受得恨不得把脑袋掀开。
雨昕生无可恋地盯着天花板。好在她的确需要休息来恢复，又有比平时多了几倍的熏香帮助，头脑混乱了好一会儿，终于闭上眼睛进入了休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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