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会一结束，守在班级前的走廊的海昀一眼看到自家家长，招呼他赶紧走。
“老师对你没有要说的。”
“不是因为这个。”
“离电影开场还早。”
“快走吧。”
其实是因为过了虚荣的阶段，同学对式凉的赞美和打听让海昀很烦。
车上她边转魔方边问：“那个我不会念的奢侈品牌邀请他去时装周，他为什么不去？”
“嫌麻烦。”
“就因为这个？”
海昀把复位的魔方扔到后座。
“刚见到他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目下无尘的那种人，认识之后觉得他也是个普通人，不太会拒绝。”
她喜欢向含微的长相，即使留长发也毫无脂粉气，反而散发着月神般无瑕的气息。
他的剧和消息她都有关注，算是半个粉丝了。
“现在仔细想想，他就是很不食人间烟火；国画协会邀请不去，吸粉捞金的综艺不上，成为国际男模的机会无所谓。不在乎的东西不给一个眼神，这点跟你很像。”
“是么。”
“区别是你的演技比微微还好。”
“干嘛这么说我。”
“等会见面微微和你绝交，你做什么反应？”
“他不会，没必要做此假设。”
“你看你……”
通过电梯镜，向含微看到身上的雪已经化了。
长发剪到堪堪能扎起来的长度，男女同款的长羽绒服，帽子口罩平光镜全副武装，应该不会被认出来了。
他参演的第二部剧今年初播了
收视一般，口碑极好，热度持续发酵到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他受到了格外的瞩目。
出电梯后他给式凉打电话。
他们马上就到。
商场不怎么热，他也就没脱羽绒服。
等了不到十分钟他们到了。
看到向含微，海昀觉得这衣服里面站条狗她都看不出。
向含微接过她书包：“什么重点高中，高三难得放假，还赶着这时候开家长会。”
“就是说啊！”
海昀挽上他胳膊，和他往检票口走，式凉跟在后面听助理发来的消息。
检票员抬头看了眼这三人。
“家庭优惠套票49.9。”
海昀噗嗤一笑。
向含微拿出三张《念念》的赠票。
式凉稀里糊涂跟着他俩进影厅，熄灯时把手机关机了。
电影讲的是两个在国外务工的同乡男女的露水情缘。
向含微演女主老家的公务员丈夫，出场不到十分钟，是个好人。
时代变迁，因缘际会，分离梦碎，看得人感慨万千。
结尾观众哭了一片。
向含微时不时越过海昀看式凉，没太看电影。
而式凉全程专心看电影，没有表情。
海昀想吃甜点，出了商场找了个甜品店。
式凉还有一点工作上的事，开了手机。
向含微边和海昀聊刚才的电影，边惊奇地看着他用黑屏的手机。
“因为各自的孤独在一起，爱情也就是这种东西吧。”
“小小年纪懂什么爱情。”
“我不用懂。”
“你不结婚吗？”
“我爸说婚姻是经济问题，经济的也是政治的，要结婚不如从政。”
“……”
式凉察觉他的欲言又止，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不觉得你的教育方式有点……”
式凉注视着他，没有回答的意思。
人家父女的事与自己何干，向含微拉下口罩埋头抿咖啡。
海昀在桌底踢了式凉一脚，他才说了一句：“原话不是那样。”
向含微点头。
老狐狸不反对她早恋，但平时要有人说让她给自己家做儿媳，或说她没女孩样儿这种话，他就摆出那副态度，毫无顾忌地把气氛弄僵，居然对微微也这样。
忽然，海昀头顶有个小灯泡亮了。
式凉那样和剧里向含微对冒犯他的下级官员的态度很像，也像南医仙对他不想救治的病人。
他难道在模仿式凉演戏？
……
海昀高考完，暑假火速考了驾驶证，式凉建的赛车场也可以投入使用了。
高一时她要赛车，式凉收购了汽车公司，专门制造赛级用车。
国内当前的赛车销路不大，于是同时要造赛车场、度假村，打造配套产业，前期投入甚巨，后面带动起相关消费就好了。
请协会评级，申请赛事，第一年F3赛车的首位参赛者自然是海昀。
比赛当天正值夏末，有些凉爽的秋气，晴空中有几朵懒散的卷云。
不止贺虞和海昀要好的同学，来的还有记者，赛车爱好者，好奇的周边住户。
观众席满满当当。
还有半小时开赛，式凉接到向含微电话。
他迷路了。
观众早已入场，找不到人问路。
试图找场地平面图，进了一个楼里后彻底迷失了方向。
式凉根据描述，花了二十分钟找到他。
“附近确实有点复杂，迷路正常。”
向含微走在式凉后面，这个困住他的迷宫变得像没有转角一样通畅。
刚才他光顾着道歉，才注意到式凉为给海昀应援，穿着主体为亮蓝的赛车服外套，有意梳得老气的背头因跑动散乱了些。
他看得入神，不防式凉回头望来。
向含微有些吓到，左顾右盼说：“好多消防栓和通道……那个窄坡道是？”
“轮椅可通行。那边是盲道。”
向含微是听说赛车手残障率很高：“盲人会来看赛车吗？”
“至少我会来。”
式凉轻松平淡地说。
“我现在看书时间长了眼睛也疼，也许未来某天受到某种外部刺激就会失明。”
向含微没想到会那么严重，一时哑口无言。
这是式凉想做建筑另一个原因。
上个世界的街上有不少残障人士，尤其战后。她们可以随意上街，无需多余照顾，凭借全备的无障碍设施行动。
而凭借现有的公共设施和公众环境，他想象不出失明的自己，或者坐着轮椅的海伦，要怎么不依靠别人在这个苛刻弱者的世界出门行走。
来到主会场，赛车已经开始了。
赛车远看如玩具般不真实，疾驰时发出恐怖的声响，修理区的技工们咆哮着抢时间，观众席气氛热烈。
向含微堵着耳朵，顺着式凉的手指找到海昀。
“她排第四？”
“电子屏上有排名。”贺虞吼说。
式凉不想喊，贴近他耳边：“第二，前面有两辆车是被落下了几圈。”
“哦……转眼她都十八岁了……”
向含微怔忪。
他小时候物质无忧，十八岁家里破产的那个暑假在拼命打工攒学费。
如今不必再为经济发愁，可是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所拥有的、能拥有的，没有一样是他期待的。
他问式凉：“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在做什么？”
“忘了。在谋生吧。”
式凉靠得有点近，他说话的时候向含微一动不敢动。
当看到比赛结束，海昀意气风发地走出百万造价的钴蓝赛车，甩了甩短发，汗珠在阳光下闪烁，她在如潮欢呼中拥抱她的朋友，拿了银牌，一左一右搂住式凉和贺虞的脖子……
向含微心里有股不舒服的感觉。
意识到自己在嫉妒她，罪恶感让他无法回应海昀的招手。
扭开头，他望见了本场比赛的冠军。
那是个年轻男子，穿着大红的赛车服，活像赛车电影男主角，似乎他也有意成为那样的人，回应粉丝的一系列动作相当戏剧性。
“霍骏不是F1车手吗？来F3干嘛？”
“为姑娘呗。”
向含微听到身后路过的离场观众说。
接着他看到霍骏走向了海昀。
海昀一脸不耐烦，霍骏嬉皮笑脸，满不在乎。
她趴在式凉耳边说了什么，式凉就领霍骏走了。
上个月海昀去看F1，霍骏是那场的冠军。
走的时候她拦了辆出租车，他也钻了进来，之后就对她死缠烂打。
这些式凉一早知道，海昀说她自己能处理。
然而今天霍骏抢了她的冠军，又过来说了一堆油腻情话，海昀彻底毛了，让式凉想办法，可以的话揍他一顿。
式凉准备带他去楼上办公室聊一聊。
在走到电梯前这五分钟的交流中，式凉发现他简直是林灿森第二。
跟这种人是讲不通道理的。
进了电梯，式凉直言让霍骏远离海昀，得到的回应：“你算老几？”
于是式凉提议打一架，输家听赢家的。
霍骏同意。
电梯一层层上行。
到了办公室的五层，式凉抽空按了一楼。
下到第二层，霍骏已输无可输，跪在地上喘粗气。
“疼过了就好了。”他留手了。
电梯停在一楼。
式凉伸手：“别再靠近海昀。”
霍骏点头，握住他的手，借力站起来。
当时向含微感觉不对，问了海昀。
他还没见过女儿撺掇追求者和老爸打架的。
人家报警怎么办？
他实在担心就追了过来。
电梯门开，看到毫发未伤的式凉从地上拉起霍骏，霍骏则唇鼻带血衣衫凌乱，他正要说什么，突然之间，霍骏猛地一拉式凉。
海昀第一反应是他不讲武德，就要撸袖子上去，下一秒傻了。
趁式凉分神，霍骏吻了他。
碰到霍骏沾着血和唾液的嘴唇，式凉给了他肚子一拳，他捧腹时照他脸又一拳。
他的血四下飞溅。
“把电梯擦干净再出来。”
“遵命。”
霍骏舔唇，嘴里打了个响。
“留个联系方式呗。”
“……”
向含微目瞪口呆。
海昀看热闹不嫌事大：“倒也不用以身诱敌牺牲这么大。”
……
脑瓜亮亮导演花超了预算，为了省钱让向含微设计《念念》的海报。
由此向含微认识了一个插画师，参与了他那个圈子的聚餐。
他发现向含微从中途开始就魂不守舍。
“你最近怎么了？老发呆。”结束后他问。
“饭局上那两个合伙开美术馆的女人……”
“就是你想的那样。都可以算是结成事实婚姻了。”
刚才饭吃到一半，向含微发觉她们关系不一般。
“你是美术学院的，这种不少见吧，用得着这样吗？”
如他所说，尽管社会主流排斥同性恋，美院不乏同性恋情，演艺圈也有，向含微不是惊奇这个。
让他惊慌的是，那瞬间他想到了式凉。
他的背影；
总在前面为他引路的背影。
他的手；
在夜店拉住他，帮他在篮球场和赛车场上确定目标的手。
他的嘴；
标致而锋利，少言却不拙舌……
最后是他两拳让强吻自己的人血溅电梯的画面。
向含微捧着脑袋。
完了。
那种人是他能喜欢的吗？
他连式凉一拳都遭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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