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铁门仰起头,可以通过水泥墙上糖纸般的小窗,看到被铁丝网模糊了的蓝天和樱花。
有时鲜红的花瓣能顺着月光钻进来,落到散发着霉味的被褥上。
狱警总是寄信似的把餐盘塞进门洞,十分钟后一言不发地收走空盘。
式凉在这加上卫生间也不过十来步到头的房间徘徊、锻炼。
最初他被关进这里是一种对重要证人的保护措施。
他私自接了元焕的电话也是个原因。
之前的狱警会和他聊几句,让他对外界发生的事有个概念。
三周前,她在门前沉默了很久,说,变天了。
警备团、宪兵团、空军、首都周边驻地部队,元炎调动了多年经营的人脉。
除去元全两派,其余就是些墙头草,甚至都不用威胁利诱,元炎对着话筒吼两声他们就腿软地让道了。
叛军一路摧枯拉朽,午夜刚过就占领了陆军本部,以异能滥用为名抓捕了全宇。
随即先斩后奏,逼迫现任总统签署了同意拘捕全宇的文件。
监狱随即被另一批人接手。
邻近的囚室陆续关进了犯人。
式凉每晚在哀嚎中来回踱步,在幽幽的痛吟中入眠。
系统告诉他,元炎以各种罪名革职或逮捕政敌和掀起反对运动的平民领袖;
元焕取代了全宇的位置,成了陆军总长。
此次叛乱行动中他功不可没。
宿主倒是从始至终都很平静。
“你有想到这个结果吗?”
“这不是结果。统治时间最长的军事独裁政权也不过二十年。”
世界线肯定毁完了。
宿主的揭发让元焕的名声在民众中一落千丈,成为政变主导者之一后更加臭不可闻。
“问题是,宿主你有把握再活二十年吗?”
“谁知道。”
元焕肯定觉得被背叛了吧。
而他取得大权后,基本上就是和各种大官吃饭、聚会、开会、训练,和原世界线相比不过少了个明树,系统没细看。
式凉没受到过一次审讯,也没任何人来探视,仿佛被遗忘了。
一个风吹花落的清晨,囚室的大门首次敞开了。
等式凉吃完饭,换上新衣服,两个狱警给他戴上电子脚铐,押他上了一辆低调的轿车。
沿途街道洁净肃穆,墙角窗缝间能看到些人,一脸凝重和茫然。
式凉来到了一栋陌生的住宅,被告知不要试图联络外界。
研究了一会儿脚铐,无果,式凉观察所在的地方。
靠近政府建筑群的位置。
主卧,式凉看到三架钢琴三头黑熊一般伏在床的一边,床尾就是酒柜。
而从这间卧室的飘窗极目远眺,能看到广场上庆祝新总统继任的队列。
冰箱是从旧居整个搬来的,里面的东西原封未动,不用打开都知道坏了。
式凉清空了冰箱,一个没见过的司机带来了大包小包日常用品,包括食材。
她说元中将很晚回来。
元焕在跟经济发展部门的酒局滞留到了凌晨。
政治高压,经济再不行,元炎的位子刚坐热就没了。
从外面看灯都熄了。
元焕打开家门,不是靠眼睛,而是某种直觉,他发现黑暗中正对大门的沙发上坐着人。
僵了一下,他抬手开灯,从门边柜子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放到茶几上。
式凉端详他。
瘦了,些许的醉态和故作镇定,眼睛被酒精染红。
纸上印的是新的专属合同。
不能踏出这里半步,无条件满足疏导需求,无限期……
“你可以不签,不妨碍它生效。让你知道一下条件而已。”
“一脉相承的控制狂基因。”
元焕推出自己的手机。
“全永奎没事,狱中生活可能不好受,但关不了多久就会放出来。全家根脉深,又多年同僚,不至于得罪死。
“你家人都很好,可以用这个给他们打电话,通话内容在监听之下。”
式凉将它推了回去。
元焕手指垂直压在屏幕上,低头沉默着。
其实他没想今晚与式凉碰面。
他设想过千百种式凉的反应。
真正上演比预想的平静,依然让他心脏抽搐。
“只要次元战争一天还在,社会生态和政治环境就不会有大的改变。”
他感到必须说点什么。
“换全宇,换学者,换普通民众来到相同的位置都一样,可能还没元炎这般的胆魄和执行力,这个国家会迎来一轮经济繁荣。”
式凉没有任何动作,延续着令人难堪的寂静。
许久许久,元焕依稀听到式凉微不可察的一叹。
霎那间,支撑他坐在这里的一口气似乎就要化为悲鸣泄出,胸腔就此瘪下去,心脏就此停跳——但那些都没发生。
大概是家族一脉相承的厚颜无耻。
一只手在他头上轻拍了拍。
元焕不敢置信地抬头,猜想式凉会问他什么。
他比元熠好到哪去?
没有对式凉动手,要归功于式凉格斗和异能都强过他。
他们姐弟比母父好到哪去?
无非想要的不同,母父想要权力,元熠想要他,他想要式凉。
当式凉把这一切戳破、摊开,他要做何应对?
令他绝望的,第一个闪过的念头竟然是,用式凉的母父妹妹做要挟,他将任凭自己施暴。
“你看起来很累,去休息吧。”
元焕吃了些安眠药。
天一亮,他睁开眼睛,整理好自己就打算出门,在客厅被叫住了。
式凉似乎刚醒,捋着乱发,叫他吃了早饭再走。
“秘书会给我买。”
“陪我吃不行吗?”
“……”
阳光渐渐强烈,空气中浮游着剔透的微尘和食物的热气。
式凉看向餐桌对面一直在盯自己的人。
元焕先一步挪开了眼。
“什么意思?”
元焕才想问他。
他不是识时务的谄媚之辈。
表现出的关心也和附小做低不同。
被豁出一切要扳倒的人圈养,对他来说应该没有比这糟糕的了,也许他又在筹谋什么。
“我是有前科,可你跟我吃个饭能损失什么?”
元焕拿起餐具,式凉看着他吃。
“刺探一下情报,今天你有什么安排?”
元焕差点呛了:“开会,酒局。”
等他吃得差不多了,式凉说:“其实我在里面下了毒。”
元焕将信将疑地咽下最后一口,提起公文包,出门前再三回头。
“早点回来找我拿解药。”
“……嗯。”
“跟你开玩笑你都不笑。”
元焕愣愣地眨了眨眼,笑了一下,不期然被摸了摸脸。
式凉靠在门边,目送他离开。
秘书觉得今天的上司整个人可以用诡异形容。
暴躁程度减轻,发呆次数增加;
庄严冷冽的气场中掺进了三分疑惑三分忧虑和一丝丝粉红泡泡。
晚上居然还急着下班了。
元焕回去的时候天刚黑,桌上摆的晚餐还是温热的。
“你白天都在做什么?”
室内的电子设备除了厨具,就是他正贴在插座旁充电的脚镣。
金司机给他买什么之前要经过元焕许可。
几乎就是换了个大点的监牢生活。
式凉把在画的白纸本递给他。
他翻了翻,上面画了他们在255号门深处见过的生物,旁边还写了已知习性。
但这段经历、这些东西,在官方是不存在的。
“门出现前后的报纸,研究门的书,相关论文打印给我消磨时间,你觉得呢?”
“但……”
“没想和你出任务。最新的门排到多少了?”
“258,门出现得一年比一年频繁了。”
“是你去吗?”
“勘探机还进不去。”
由于下层士兵的抗拒心理,元焕出征的危险系数增加,并且他在新政府中担任要职,任务必须减量。
不过有些任务不是他就不行。
即将进入一年中最酷热的时期。
元焕自小苦夏,为了一天内结束外省的视察,一刻不停地工作。
近几年天气愈发异常,三点钟的阳光反而更毒辣了,晒得马路上方升腾热浪。
车窗灌进来的风是热的,空调又吹得人头疼。
下车时元焕的意识断了一下。
恢复视野后,他已被秘书和保镖扶进了军部大楼,额头上是裹着毛巾的冰袋。
“总统阁下再器重您,身体不舒服也不能硬撑,半个月后您还要进门。”
林秘书劝说。
“请您回去疏导,明早再来吧。”
以中将的身体素质会有轻微中暑症状,必是精神垃圾堆积过多。
今天家里格外一尘不染,地板残留着反光的水痕。
室内凉荫荫的,元焕在门口换了鞋,听到厨房传来水声。
虽然才不到一个月,式凉平时也没什么常规可言,元焕还是为今天的些许反常感到不安。
远远透过厨房门大略瞥见式凉躬身在洗碗槽边。
走近,元焕看到他把头伸到了水龙头下面,水流冲过他的颧骨,落到水槽底青翠鲜红的蔬果上。
式凉抬手关了水,攥了一把头发。
当他撑起身,散开的发依旧淌水,背心被打湿,紧贴在身上,透出肌肉的弧度和骨骼的棱角,把肤色过滤成暧昧的乳白。
“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
式凉以为他死盯着自己不做声是因为洁癖:“我中午还洗过一遍澡,菜等会儿我多洗几遍。”
他不自然地扭开头,无所适从地四下环顾。
“我把酒柜和钢琴挪出来了。”
式凉拿过拖把清洁厨房地面。
“房间那么多,没必要都挤在你卧室。”
他余光留意着式凉起伏的脊背,过了十几秒反应过来他说的,已经错过了问责的时机。
不过也解释了为什么待在空调房他还热成那样,要弄动那四个大家伙可需要体力。
吃完晚饭,各回各屋。
习惯让式凉还是在睡前去洗了个澡。
从浴室出来,他的床上坐着元焕。
“你把卧室弄成那样,我睡不着。”
“所以呢?”
“两周后我会进258号门,需要深入疏导。”
式凉来到他叉开的两腿之间,低头吻了他。
应他要求那样深入的吻。
元焕推着他的胸膛,将他按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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