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出戏改编力度很大,几乎不见了原著的影子。
大致剧情是,女反派杀死了男主角父亲夺取了他的王位,男主角与伙伴最后推翻了她的独裁统治。
最新登场的男角是篡夺者自负可笑的儿子,抓住了男主。
“今天你就将死于我刀下!”
中世纪贵族装扮的少年抽刀架在谋逆者的脖子上,语气阴险。
“就如雄鹰无法不振翅高飞,人无法不心存希望,无论你如何赌咒发誓说你放弃了,我也不能留你一命。
“你不会认命,没人会认。对于明天,对于自己,人们日复一日地觉得不止于此,哪怕已有的一切都未曾理想。
“在你心中时时闪烁的理想,不过是水面的一道虚幻的反光,晃得你头晕眼花,昏招频出,一时自以为的理想达成,也将在未来风干氧化发黑腐烂。
“希望是寄生于理想的毒草籽,紧紧扎根于信仰——你这异教徒早已失去信仰,希望却还苟延着,这没根的希望迟早毒害你的生命。所以你要感激我杀你的!”
说着这般矛盾的歪理,本该是个可笑的角色,可是他的念白铿锵有力、激情澎湃,生涩而不生硬的感情流露,让人注意不到他客观条件不像男角的不足。
就是喜剧效果没出来,与其他人的演技也很是割裂。
最终他死于光会喊口号的男主角刀下,式凉对这出戏的厌恶达到了顶峰。
天彻底黑了,灯光熄灭了。
几分钟的掌声,等待演员返场。
和教廷不同,雄阳宫习惯半下午一顿,看戏跳舞消磨消磨,半夜再一顿。
等会儿所有人都要跟皇帝去舞厅,狂欢节的假面舞会要持续上一天一夜。
不是所有人都能被邀请,式凉就有幸有这个资格,而他满门心思琢磨着如何避人耳目回去睡觉。
演员集体上台谢幕时,略暗的灯骤然亮起。
德萨四世开始一一向他相中的小美人们问话。
一大票人中,刚才最卖力而有灵气的那个小演员站在边上,嘴角的假血还没擦干净。
他好像是阿拉伯人。
蜜棕色的皮肤,五官很好地糅合了细巧和粗犷,一双琥珀色眼睛紧张得不断眨巴。
表演团里谁被问到他就看谁,眼光没去过台下,表情掩饰不住地窘迫,一点没了刚才在台上的气势,散发着与外表不符的憨厚气息。
他在短暂的戏份中太过显眼,德萨四世也注意到他了。
德萨四世虽然喜爱异域风情的,但他缺乏“女性”卖俏的特质,让人提不起兴趣,所以没有问到他。
演员下台后,众人向舞厅转移。
式凉走在后面,悄声与旁边随行护卫的米奥说:“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
“以你的身份,不能缺席舞会。”米奥小声回,“去吧,你刚当上主教,这对你是多好的机会啊,我想去还去不成呢。”
“那就你去。”
他和式凉身高身形差不多,式凉叫他来就是有让他替自己去的打算。
“如果你不是金发,换了衣服戴上面具充做我没人会怀疑。”
“舞会可不能戴帽子。”
“秘书室应该能找到染发膏,随便编个理由让你手下取来。”
“啊?你认真的?”
“声音。”
“这好像戏剧情节一样。”米奥调整自己说话的音量,“我其实有点人来疯,会因为举止不够矜持暴露的吧。”
“那就矜持点。”
第二天一早,米奥溜进自己房间。
他的手下在打瞌睡,没有发现卧房床上不是他长官。
式凉在米奥推门进来之前的一刻还在睡。
他一进门,式凉坐起身。
米奥摘下装饰着羽毛和钻石的面具,表情还很异常亢奋,看来玩得十分尽兴。
“太阳升起来了,他们要转移到地面楼顶的舞厅,到了那边再不摘面具会有人起疑的。你快去吧。”
他头发已经在某个卫生间染回来了,边说边解主教服,露出一片胸毛。
式凉套衣服时他说明了他要去的地方。
他拿床头的饼干,被米奥挡住。
“那边有大餐,快去!”
米奥推式凉出门前亲了他脸颊。
“玩得愉快!”
式凉顺利找到了塔楼顶层,进去前不忘堵上鼻子。
紫红色的丝绒窗帘,橙黄的穗子,浮雕圆柱,风格奢华,伟人画像之间陈列着不少大型野生动物的标本。
教廷中为舞会准备的地方不止一处两处,令式凉不大理解。
他根本不用担心被人发现缺席,这帮人比他还像没睡醒。
而最多不过十七八的演员们不知何时换上了袒胸露背的各色裙装,一个个都很憔悴呆滞。
有些腿根还在流血,身上有些难以言明的液体,融化巧克力似的痕迹。
德萨四世的几个妃子干脆就没穿,满身欢好痕迹,飘飘然的像是嗑了。
弄臣组成的乐队倒还清醒,在角落哗啦哗啦地翻谱,准备开始演奏不比自己小多少的乐器。
式凉拿出一只棉球。
他们身上带着昨晚遗留的味道。
不止德萨四世一个人的腋窝,汗,香水,体'液,加了料的烟……
固然有巧克力的甜味,烤鸡味儿,血味也能理解,个别的人还散发出屎溺味儿。
用药过度可能会失禁,再不然是性癖?
米奥昨晚跟他们玩得那么愉快……
式凉咽下简直要冒出喉咙的笑和恶心。
到底是接受Y帝国教育长大的男人。
平日把戒律清规挂在嘴边的主教们,此时不也都红光满面,衣衫不整,身子贪婪地扭动着。
纵欲的发红的眼睛和喷张的鼻孔昭示着他们比侍奉上帝满足得多的心情。
所谓的高等动物,国家要员,上位者,脱了层层叠叠的布就是一群秃皮公猴,满肚子恶臭肠子。
厅堂中心摆放了一个餐桌。
侍从们流水般地上菜。
短发的大人们虽然神智不清,但还摘下面具,确认彼此的职阶,谨守着位份尊卑入座。长发的去偏厅。
式凉重把鼻子塞上,一点胃口都没有。
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不得不上前落座。
九道主菜紧挨着摆放在餐桌中间,厚厚的水晶圆罩扣在上面。
皇帝身边的侍者高声介绍烹饪工艺,式凉压根没听。
随着介绍,一个个罩子被揭开。
看到那颗人头时,式凉以为自己没睡醒,或者这是什么恶作剧。
头发明显是墨鱼汁染的细面,脸像是熟肉块拼装的,所以它看上去还是漂亮的、栩栩如生的。
身旁的食客们则争前恐后地赞叹“她”面庞的秀色可餐,皮肤的吹弹可破,处子般柔嫩的组织……
九道主菜正好能拼成一个人。
侍者为他们布菜期间,他们依旧用各种华丽的言辞夸奖她是位令人食指大动的好女人。
而德萨四世非常得意。
式凉模糊从他们的溢美之词中捕捉到一点信息,但他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懂英语了。
“她”是上个月刚为德萨四世诞下继承人的爱妃。
他们大快朵颐前的祷告,给这一餐的进食增添了祈福的意味。
式凉望着盘中雪白的肉。
他知道人肉是什么味道。
原生世界抵御妖魔的战争中有过极度艰难的时候,他作为领袖和表率……可这是在干嘛?
这些人是要饿死了吗?
是有守护全人类的重任在肩必须活下去吗?
饭菜里有致幻和令人精神亢奋的成分添加,他们没注意到式凉离开了座位。
那些侍者如同机器人一般站在原地。
门外有士兵把守。
他揪出棉球扔在地上,寻着风和灰土的味道,发现一间敞开的带有露台的房间。
靠近露台的位置有厚厚一层风沙,门边也充满灰尘。
通风一晚上就会变成这样,应该是清洁人员的失误。
站在与软沙地一般触感的露台,教廷以外的风景历历在目。
低矮、井然有序,被强烈的日光模糊了的城市在高温中波动着。
天际的山上只有些褐色的植被覆盖,裸岩如蚁穴一般充满孔洞。
式凉久久出神。
他入梦了似的不再思想,没注意到逼近的脚步。
最终外面开关门的声音还是把他惊醒了。
他以为不断地开门和关门是有人在找他。
再一听,激昂的交响乐之下的脚步声十分惊慌,倒像是逃命。
式凉转过身,脚步也停在了这间屋子前。
门没关,穿过尘埃浓密的空气,式凉看到了那个阿拉伯少年。
早些时候在人群里没看到,他没再戴假发,披散着波浪般弯卷的油亮黑发,穿着半透明的裙子,裙裾染红,不知是酒还是血。
他脑门因细汗而发亮,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式凉身后。
式凉意识到他一直在找这样一个有露台的房间。
他朝露台栏杆跑来,冲得很猛,修长的身体爆发的力量巨大,式凉差点没拉住他。
稍微一松开他就往那边去。
式凉将他推回屋内,张开双手撑在难以关合的露台门间。
少年注视着式凉,眼神迷茫而仇恨。
式凉以为他是一时感情冲动的可能性很大。
现在看来冲动的是式凉。
让他留在这个世上、这个国家、这个宴会里,接下来他要经历的难道式凉能替他吗?
式凉放下手臂,让出道路。
“抱歉,请继续吧。”
少年不信似的,眼睛警惕着式凉,双腿缓慢、沉重地迈进露台。
他在乳白色栏杆前停下,一阵风吹过,沙尘令他不住眨眼,高热的汗湿的脸上沾了一层细沙粒,长发和纱裙亦随风飘摇。
他回头看向式凉,眼中蕴藏着更深切的恨和责难,还有难以言喻的悲哀。
“我不想杀你。这要是个正常的世界,你是最不该死的那个。可惜这不是。”式凉说,“你若还想死,但是失去了那股冲动,难以动手,我帮你。”
然后他也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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