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追求我妹妹,须得用心,我跟你说算什么事?”
铸到底还是没有告诉暨白有什么技巧能求娶自己的妹妹,只让他多用些心,少从他这里走捷径。
暨白却没有失望,他想,萣的哥哥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那就是同意自己去追求他妹妹了。
在工坊里呆的时间长了,暨白也知道了,泥塑最是伤手,便向人请教了用猪胰做了手脂,预备着找个时机送给萣。
他明白自己的心,也很想大胆去追求自己的心上人,可是见了她的面,不自觉地就矮了一层,习惯性地听她的吩咐做事讨她关心。只要一想表达自己的心意,就立刻软了身子,嘴巴像锯了嘴的葫芦,无法张口,只能默默做事去了。
暨白将做好的手脂收进一个陶罐里,用麻布和麻绳封住口,兴冲冲地拿着去工坊中。
来到萣跟前,暨白还是像往常一般说不出想要求娶她的话,只将手脂罐拿了出来,递到她面前,“你试试这个,抹在手上,能保护手不受伤,到了冬天还能不皴裂,是我从宫里打听到的方子。”
春日的风带着桃花的香气吹过,萣和暨白这对少年男女站在一处,仿佛天地间都寂然下来,只有这两人并立,其余人都不复存在。
萣接过后,双手捧在胸前,仰头看向暨白,暨白个子比她高,她抬眼看去时,杏子一般的圆眼中,一双黑瞳格外突出,更显出一分少女的娇羞与青涩。
见得那双眼睛里盛满了自己,暨白心头一热,只觉得眼前少女对自己并非没有情谊,他喉头滚动,心中的话就要脱口而出。
“暨白大人,不好了!”
“什、什么?”眼前少女猛地低下头,暨白也从刚才的旖旎中掉了出来,刚才那种美好的感觉还未到达**,就被人给叫破,暨白心里只觉得不上不下的,皱眉看着来人,是矿山上的埕,“怎么了?”
“矿井塌了,大人!”
暨白一听,拔腿就要往矿上跑去,刚抬脚,又转头看向萣,嘴巴微动,还没说出来话,就看到萣一脸担忧。
“暨白哥哥你快去吧,这段日子你也不用来工坊里了,矿井要紧。”萣见他突然停下脚步,知道他要跟自己打招呼,忙先安了他的心,好让他专心处理矿上的事。
但对暨白来说,无异于被泼了一盆冷水。
……这是不想着要见他了?
暨白心里有些郁闷,但是矿井塌了不是小事,此时也不是纠结的时候,便先去处理矿山上的事。
萣站在原地,目送着暨白走出工坊,等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心里突然涌上来一阵空落落的感觉。这几日暨白偶尔也会去矿上处理些事,她却从未有像今日这般怅然若失。顺着暨白消失的方向,她的视线穿过层层叠嶂,仿佛看到了暨白向来挺立的背影。
“萣,大管事让咱们去陶窑那里。”
“知道了,这就去。”
萣回过神,微微摇头,将刚才心神摇晃的念头甩了出去,便往陶窑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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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暨白去矿上已有四天,若不是工坊实在走不开,她真想过去一趟,看看暨白处理得如何,需不需要人帮忙。
还有,他这几日过得怎么样,会不会因为矿上的事烦恼得无法安睡。
“萣妹妹!”
萣抬头,原来刚刚还想着的人,已经来到她面前。
“暨白哥哥,矿上怎么样了?”
“现在没事了,”暨白的双立鸟饰圆箍形頍也如他今日般松弛,随意戴在头上,眼中划过一抹轻快笑意,“地下水不知怎么涌上来,才让矿井塌了。如今已经将那一块填平,又从其他地方另开辟了几条井道。”
萣也放下心来,最主要的是,暨白是平安无事的。
“对了,这次井塌,可有人出事?”
“死了三个,”暨白说起来这事,也不禁染上了几分沉重,“十几个人受伤,据说当时地下突然间涌上来不少水,一下子把平巷填满了,人还没有从竖井里爬出,就塌了。”
萣沉默下来。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一时凝滞起来。
“那日大管事与我们商议了一个法子,”过去的事再伤感也无济于事,萣提起了前几日工坊里发生的事,“陶器工坊那里近来都是将一件陶拆成好几部分做,又快又省事。大管事便提议让咱们也学着陶工坊里,将青铜器分开来做。”
暨白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怎么分开做?”
“你这些日子也知道,一些大件的整个流程,咱们都是分范铸造,在泥塑上压实外范后,用薄刀片在合适的地方切割开,这样分开后才好制作模,到时候再合范铸造整个青铜器。”萣耐心给他解释青铜制作后面的步骤。
暨白这段时日有时候在工坊里转悠的时候,也熟悉了整个青铜器从头到尾的所有工序,了然地点了点头。
“大管事的意思,咱们制作泥塑的时候,就把一些复杂的小部件省去,这样泥塑的时候就能简单许多,刚调教的这些泥塑工也能做得来,”萣指着其中一个新工做出来的省略掉提梁、耳、足部分的泥塑鼎说道,“等将这部分青铜器铸成后,再在其上安模、翻范、浇铸,和主件铸接在一起,这样将最复杂、最费时的工艺拆开,让心细手巧的工人来做,既简单省事又能提高效率。”
暨白越听眼睛越大,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刚走了短短几天,工坊里的技术竟然有了这样大的突破。
萣看着他惊讶的表情甜甜一笑,“咱们的大管事如今可有八十余岁了,据说分范铸造的法子就是他师傅想出来的,老人家的智慧可是不可估量的。”
“这倒是,”暨白自然地在她身旁紧挨着坐下,两条长腿往前伸展开来,“他老人家年纪大,平时看着不爱管事,却不糊涂,这几日矿上出事,他教导了许多辨别地下水、采空区变形、弯曲垮落的学问,有些事情没发生的时候感受总是不一样的。”
萣点头受教,暨白与她们这些工人还不同,他肩上责任更大,矿上不出事则已,一出事就是几条人命。他如今能有这样的感悟,她心里也觉得开心。
艳阳在他的脸上铺开金色的光芒,挺直的鼻梁侧落下一片阴影,仿佛他这个人如山一般□□,为看不见的未来撑起了一片天地。
“妹妹这几日用了手脂了么?”暨白低下头,闻见一股淡淡的桃仁香,是他当时做手脂时加入其中的。
“嗯。”萣微低了头,说起手脂,她便想起那日与暨白相处时的奇怪感觉,“的确滋润许多,做泥塑时间长了也不会燥疼难忍。”
暨白看她白皙的脸上染上一抹桃红,也想到了那日未继续下去的心情,但是那样的时机过去便过去了,此时他便是想剖白自己的心意,也不知从何说起,便只傻笑着,“妹妹喜欢便好,日后我还多给妹妹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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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交际,大王与巫贤主持祭祀雨神,打破近百年来以奴隶为牺牲的传统,只埋藏青铜器,并配以牛、羊、猪太牢之礼施以禘祭,大王卫队围绕太庙站满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祭祀完成。
接下来,只要祈祷今年风调雨顺,便代表着雨神认可了青铜器可以代替人为牺牲品,大王废弃人祭便指日可待了。
期间萣注意到在她们旁边一人,脸色从头难看到尾,时不时地还用阴冷的眼神瞧他们青铜工坊的人。
“他是骨,制骨作坊的大管事,他本人酷爱用人骨作骨器,从前颇得以前的大王和大祭司看重,当今大王不喜用人祭,也不喜用人骨饮酒,他自然也遭到了厌弃。他不敢对大王有异议,便怨恨上了咱们。”暨白小声在她耳边说。
因为暨白的声音很小,嘴巴都快贴在了萣的脸上,他说话时的热气细细麻麻地喷洒在她耳边,引得半边身子都酥了。
萣稍稍远离了些,只“嗯嗯”地应付了两句,便将头低下不敢动,生怕被人瞧见了她殷红的脸。
等到祭祀结束以后,萣想起暨白说到骨时那不屑的语气,才正常与他说话,“你也不喜人祭么?”
“不错。”暨白说起从王室到民间越来越盛的人祭之风,皱起眉头,“即便是奴隶,也是与咱们一样的人,不是猪、牛、羊不会说话的畜牲,知冷暖有思想,怎么能活着就作为牺牲献祭给神明呢?”
“何况,倘若神明真的喜欢活人侍奉祂,那祂会不会也喜欢咱们,喜欢大人们,甚至喜欢大王去侍奉呢?”
萣听他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心中一惊,转而又是一喜,“我也是如此想法。工坊里人只觉得祭祀用奴隶,既能讨神明欢心,又能省事,不必赶工做青铜器。却不细想,那些奴隶只是身份与咱们不同,在来王都之前,也是与咱们一般的人啊!”
“不错,”暨白眼中异光闪现,“所以,我宁愿多辛苦些,也愿意尽自己全力去支持大王和巫贤大人。而且,我如今知晓萣妹妹也与我一般心思,心里当真欢喜。”
两人欣然对视,都惊喜于自己本来就欣赏的人,在人祭观念上也如此一致,不知不觉周遭的空气也开始蔓延着不可言说的脉脉情谊与暧昧。
正当两人靠得越来越近,几乎要贴在一起时,忽听得一道熟悉声音。
“萣,暨白,咱们该回去啦!”
是哥哥铸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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