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易歌化成的蝴蝶飞到与随凜视线同高的位置，这一刻，他第一次从随凜的角度望出去，如同想象中随凜应该无数次做过那样。
幻化的蝴蝶也有跳动的心脏吗?
随凜眯着眼睛看不出喜怒，小蝴蝶一会看看他一会儿看看远处天边连绵的群山。宣易歌的蝴蝶心脏似乎裂了一条缝，一下一下地抽痛着。于随凜而言，失去部分记忆的他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不过亲身体验仅半天的时间。他的爱与恨都不强烈，甚至连求生的**也十分浅薄。聚星阁那些肮脏事，他始终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观望着，偶尔升起的怒火也不过是替原主打抱不平。他看这个世界始终隔着一层薄薄的膜，所以显得雾蒙蒙的，无法切身体会。那层膜撕不掉拿不走，所以就连他深思熟虑后想的办法也如此朴素简陋。
宣易歌以前没看过他孤独眺望的背影，一旦看了，便不舍得看第二遍。所以小蝴蝶扇起翅膀。它变得更小、更小一些，扒在随凜锁骨上，如同画上去的花纹一般，一动不动了。
起风了。
太阳被厚厚的云层遮盖，天地之间一下子暗下来。随凜放下挡住眉眼的手，似是轻叹一声，转身欲要离去。
一只冰凉的手牵住他的腕。
有人揽住他的腰让人在自己怀里转了一圈，最后收紧手臂。随凜便被一个熟悉而陌生的怀抱拥住了。
“小月牙，”来人轻笑着，“怎么不再等等我?总是没耐心。”
随凜在他怀里愣了半晌，慢慢举起手臂，试探性地摸上来人后背。见面不过片刻的功夫，他手心便浸出了薄汗。而后鼻子一酸，眼角红红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流下泪来。他觉得很奇怪，这个陌生的道侣，分明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见的第一眼，却给他一种亲切安心的感觉。眼睛好像不属于自己了，随凜又哭又觉着好笑不解。
是原主残留的情绪感染了他吧。
他这样解释道。
如果宣易歌有人形，大概就是眼前人模样。
“我等了很久，等了很多次，可你一直没来。”宣易歌说过，进入世界不能崩人设。想到这点，
随凜抛下心中的疑惑迅速进入角色，眼角挂着泪花委屈巴巴地撒着娇。
“这次我赶上了。不哭不哭啊，小月牙要是把眼睛哭肿了，就变成肿着眼睛的小月牙咯！”
白若的声音温和沉静，如同长时间存放在地窖的美酒，清冽甘甜，清列之中多了几分醇厚，让人产生一种能够依赖的幻觉。他的声音和系统宣易歌相似，如果把白若的声音比作醇厚香甜的美酒，那宣易歌的声音就是打碎酒瓶后，从陶瓷碎片中泄出香气的残酒，多了一份破碎隐忍的味道。
随凜将头埋在他胸前，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他不是原主，不需要这些缥缈无物的感情。他只需要转动脑经好好策划，将身边每一个人都用到极致，只要能完成任务，别的他并不在乎。
“你今天能多陪陪我吗?我昨晚做噩梦，可吓人了，我害怕。”随凜抬起头，朝白若眨巴眨巴眼睛，眼角还挂着没擦干净的泪珠。
白若觉着有些好笑，揉揉他的脑袋，哄小孩似的弯腰将人拖着屁股抱起来。
“好啊。小月牙想出去玩吗?今夜有集会，带你去吃你最喜欢的糖葫芦可好?”
随凜肚子饿得咕咕叫。午饭在药铺附近一家面食店解决，却还没来得及用晚膳。从膳食处偷吃的那些东西不过将肚子填了三分饱，眼下又饿了。
“我还要吃别的，糖葫芦不管饱！”
“好好好，”白若的声音既无奈又溺宠，“想吃什么都可以。”
他抱着随凜脚尖轻点，片刻便出现在城墙下方，依旧没放手。惹得随凜羞红了脸将脑袋死死埋进他颈窝里一动不动，生怕被人瞧见。
“你今天好奇怪，”随凜闷声闷气道，“平日里你不是不愿意出现吗?也不肯轻易离开瞭望台，今天怎么这么积极?定有猫腻！”
白若苦笑一声，“我哪敢有猫腻呀?”
要是我再不来，都见不到我家小月牙最后一面了。
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往头上罩了个纱帽，便顶着校场众人目瞪口呆的眼神抱着随凜大摇大摆离开聚星阁。
“还要我抱你?还是下来自己走?”白若将人往上颠了颠，笑道，“不错嘛，养这么久，总算长出一点肉了。”随凜闻言连忙直起身，想跳到地上，却被白若一口亲在脸颊上，瞬间红了半边脸。
“唷，小月牙变成红月亮了?”
“你！你你你…”随凜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得了，不逗你，下来吧。”白若将人放到台阶上，等他站稳才松开手，从腰间划过，勾到手臂，又往下落到手腕附近，最后牵住他的手。“前面集市上人多，小心走散。”
他一脸正气，如果忽略掉不安分抚摸着随凜指尖的手指，倒真似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好像真的只是担心走散而已。
“哦。”随凜应了一声，并未挣扎。一定是原主遗留的情绪太过深刻，他对白若并不排斥。要是换个人来，从抱小孩一般把他抱起来时，这个人已经同死人无异了。
从聚星阁出来到走到集市，约莫只花了半炷香的功夫。虽然天色渐晚，集市上依旧热闹一片。还有刚出摊、买花灯的小商贩，往河边一站，将花灯取出来一盏盏摆好，同身边的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也不着急买。那些面食店、饺子店的伙计则丢把小凳子搁外边，一屁股坐上去，一边吆喝揽客一边同过路的人聊天。还有街边的卖花女，拎着一篮子花，发间还插着几朵当季的花枝，也不吆喝，往那里一站，路过的人都要停下来望上几眼，自然也有出钱买花的人。买糖葫芦的站在另一处，身边围上一大群小孩，你挤我我挤你，都想当第一个吃到糖葫芦的幸运儿。
“笑什么?”白若捏捏他的手问。
“啊?”随凜回神，“没笑什么，就是觉得他们看起来很幸福。”他随手一指，白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恍然大悟。“想吃糖葫芦?走，给你买，不用羡慕。”
随凜轻笑一声想抽手打人，却被白若攥得紧紧的，只好瞄准方向，偏头用脑袋轻轻撞过去，让毫不设防的白若踉跄一步，于是笑得更大声了。
就算任务失败也没关系。
随凜想，就停留在此刻，还蛮让人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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