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黎早已进入梅雨季,每日都要下上两场才肯罢休。阴沉的天气再加上不断的战事,饶是身经百战的禹玬将士也逐渐吃力,军营上方如压着块巨石,士气低迷难以喘息。
颜昱自那日起便高烧不断,身心双重负伤让他躲在茧里不愿出来。纪清风要率兵无法细微的照顾在他的身旁,其他人喂药颜昱又仿佛有感应般,紧抿双唇,一点缝隙都扒不出来,以至于整整三天颜昱都处于昏睡状态,愣是未睁开过眼。
今日禹玬首败,无奈下只好派使臣前往敌营,看看对方能否让步。一连半年战事不断,南黎百姓受到不少波及,如若能和平解决肯定是首选。
纪清风从战场回来便风尘仆仆的赶回营帐,掀帘时生怕外面的湿气让里面的人病情加重,仅是掀开个半人缝儿便侧身钻了进去。
纪清风先是将甲胄脱掉,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又将束发散下擦干上面的雨水,这才敢走到一直记挂着的人床前。
南黎现在的时节不适养伤,颜昱身上的伤万分注意还是感染了,左肩反复撕裂的那道伤口早已成了一块腐肉,往外渗着脓水以至于绷带不出一个时辰就会被浸透。
颜昱毫无意识,整个人都烧糊涂了,接连不断的梦境根本想不起任务这件事。他现在正以旁观的视角看着面前一站一蹲的两人。
身着西装站的笔直,鼻梁上驾着一副银丝眼镜头微低的人是井忱。而蹲在椅子上一身白衣服染的五颜六色,转动着手中的画笔盯着靠墙而立巨大画板的人是他自己。
颜昱回想了下时间,发现这还是大学时,井忱那时已经实习而他选择了留校读研。
“还是不满意?”
“嗯。”蹲在椅子上的人点点头,带着烦躁把嘴里的糖嚼碎,嘟囔道,“老颜本来就不喜欢我的风格,要是再把这垃圾玩意儿摆到他的画展上,估计会跟我断绝父子关系。”
其实这幅画在外行人眼里早已足够惊艳,明明画的是落日却带有融融火光般的暖意,至少井忱喜欢的不得了。
井忱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将烦躁到炸毛的人捋顺,提议道:“我陪你去找找灵感?”
颜昱属于闭关型,但凡开始画画或设计,那定然是不做完不出去。但现在他实在是没办法,毕设外加这幅画让他的脑子在罢工的边缘游荡,遂即接受了井忱这个提议。
见人答应了井忱简单收拾了些东西,拿了两件厚衣服塞到背包里,便抓着车钥匙出门。颜昱直至在副驾驶坐好系上安全带,这才问了句。
“去哪儿?”
井忱看着后视镜将车开出来,问道:“看过日落吗?”
颜昱点点头,没见过他也不会画。
井忱脑中也自然浮起那副画,画中的日落占据很大的篇幅,一眼望去足够吸睛,但细看后会发现里面藏着各种隐晦的线条,有粗有细组成了上百个不重复的图案。巨大的落日下方是的静谧景色,落日笼罩着溪流森林,却并未吞噬而是反衬。
好似一个人以自身的光亮滋养着一群人,乐此不疲甘之如殆。
井忱看他发呆便说道:“今天晚上我们在山顶过夜,可以吗?”
“好。”
颜昱现在脑子处于闭关状态,对外界的一切都不甚关心,更何况井忱一贯会照顾人,他根本不用操心。
旁观的颜昱看到这心中无奈的笑了笑,井忱照顾人的本事要是就只有他一人能享有,就好了。
这段记忆是被他抛掉的一段,就如很多听起来浪漫,实则不然的记忆相同。
这天井忱带他爬上了山搭了帐篷,看完日落又等日出。他们之间没有过多的交流,两人就像临时搭伙的陌生人,找不到话题般间歇性尬聊。
日落时一片霞红,他们接了个绵长的吻,是颜昱主动的。日出时山间风起,井忱把事先带来的衣服为他穿上,如以往般照顾有加的将人拢进怀里,紧握着他冰凉的手揉搓。
颜昱看到这儿只觉得眼眶泛酸,不懂这十年究竟在坚持什么,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过热恋期,这段感情始终都比死水还要平静。
颜昱听到星流的声音,意识逐渐回笼,这才想起还有个烂摊子没收拾。他望了眼天边泛起的曙色,心道算了。
颜昱感觉到意识逐渐抽离,知晓这是要醒来的迹象,他秉承着看一眼井忱的念头,将目光移到坐在山石上的两人。
只见太阳穿透云层,一个伸手抓捕光芒,一个毫不掩饰情/欲偏头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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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雪,你总算舍得醒了。”
颜昱怔愣着缓缓转头,朦胧中依旧能看清纪清风的神情,双眼轻闭泪自眼角流下再度睁开。
眼前人的面容瞬间与另一人重合,就连深藏眼底的情/欲都分毫不差。
井忱从未说过爱他,就连喜欢都是在**的驱使下低喃出声。
“太疼了吗?”纪清风将他的泪擦拭掉,满眼心疼道,“我去叫大夫。”
纪清风刚抬步便被颜昱拉住,他张口吐出一道气音,随即吞咽了口唾沫,虚弱道:“兄长我没事,陪陪我。”
别让我一个人,陪陪我。
纪清风闻言顺势坐在床头,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确定的确是好了些,这才松了口气。
“怎么醒来就哭鼻子,跟小时一模一样。”
颜昱盯着他的眼睛,一言不发。过了不知多久才费力的扬起嘴角,说道:“我睡了几天?”
纪清风用手帕为他擦拭额头的虚汗,回道:“三天了。”
颜昱意识逐渐回笼,当即想起折损的两万余骑兵,心中再次如钝器重锤,喘不过气。所有的疑问只能暂时压下,现下情形显然不给他太多分心的余地。
颜昱捉住纪清风拿着帕子的手,衣袖滑落露出被血浸红的绷带,蹙眉道:“怎么不找大夫止血?”
纪清风将手抽出来,拉下衣袖轻咳声:“这是今天的新伤,一时半会儿肯定止不住。”
颜昱强忍着后背的灼热和肩上的刺痛,坐起来与他对视:“兄长伤的是右臂,以后都不打算执剑了吗?”
说完了颜昱便要下床去取药,为他重新处理。
纪清风哪里敢让他动,连忙将人一把按在怀里,制止道:“我去拿。”
颜昱点了点头应下,但纪清风依旧没将人放开,他怕弄疼怀里人只能虚虚搂着,声音极度克制却还是没忍住,深呼出口气颤抖道:“终于醒了....”
颜昱自从心里有了那个猜疑,便做不到和纪清风插科打诨,此时也只能简单的安抚一句,让他快去将药拿来。
两人无交流的上完药后,颜昱称自己有些累,想再睡一会儿。纪清风自然不会阻拦,只要人醒了就好,便问他想吃什么,好去准备。
颜昱现在能吃的不多,而且也实在没胃口,就让纪清风随便准备了。
等人走后颜昱才开始重新躺下,在心中跟星流说话。
颜昱往下缩了缩,将被子拉高些,问道:“还有多长时间?”
“五十六天八小时二十三分钟六秒。”星流顺带着将当前进度跟他一起说了,“任务一进度百分之五十,任务二任务三未触发,总任务待完成。”
经他一提,颜昱想起了上个世界线未完成的分任务,不安的问道:“上个世界线未完成的分任务对契约者产生了什么影响?”
“这个我暂时无法回答你。”星流说道,“只能告诉你接下来世界线的所有任务都不能再失败。”
颜昱听他语气心中不安更甚,但心知问不出个什么,随即只能作罢。颜昱轻阖上双眼准备养养精神,明天好能够上战场。
谁知就在他昏昏欲睡之际,号角声瞬时传遍整个军营。
颜昱连忙掀被下床,随便抓了件外袍披上,蹬上鞋子晃晃悠悠的往主营帐跑去。
颜昱赶到时纪清风已经在了,纪弘远看到他醒了面上一喜,但碍于事态紧急也顾不上询问什么,立即再次投入与几位未出战将领的谈论中。
纪清风见到他来时眉皱成了沟壑,眼神中尽是不悦,仿佛他是个不听大人话乱跑的小孩子。
颜昱也顾不上他的心思,混沌的脑子强行集中精力,去细听纪弘远的话。
“今日我方使臣前往与之交谈,他们居然敢提出要三座城池!”
纪弘远话音一落,营帐中众人接连怒骂,气火攻心。
曹将军比较沉得住气并未如他们般怒斥,而是问道:“我们真的没有援兵了吗?”
此话一出营帐瞬时哑然,谁都不愿承认这件已经摆明的现实。
行军打仗无论是将领还是士兵,最怕的便是“孤立无援”四个字。他们在前线抵命厮杀,后方却好吃好喝的事不关己,任谁不寒心。
纪弘远手摸下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皇上不会弃我们于不顾的。”
在座各位都清楚纪元帅和皇上义结金兰的交情,但在江山社稷之下,他们的那点情谊又算什么。
杜沛心直口快,当即道:“可元帅五天前便已往京城寄信,快马加鞭如今怎么也该有消息了。”
纪弘远闻言抬起头,满怀歉意道:“是纪某连累诸位了。”
曹将军连连摆手看样子是知晓了,颜昱和纪清风对视一眼也瞬间了然。
杜沛常年在南黎边境,根本不清楚京城的弯弯绕绕,问道:“元帅何处此言?”
有些话不能明说,京城世家盘根错节,纪家世代效忠皇帝不结党羽,早已成为了众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纪弘远深叹了口气,将目光转至身旁二人,说道:“既然书信传不到,那就只能你们二人亲自回去一趟了。”
南黎如何都要守下,无论京城怎样明争暗斗,那只手哪怕伸至千里之外进行干扰,他纪弘远终会扬旗凯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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