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人等在江河会议室重又齐聚，楚天和闻霁坐在一侧，林朗和何律坐在二人对面。
秦临犹豫片刻，觉得往哪边都不讨好，索性直接坐在了两行人中间、会议桌的短边位。
他整个人往椅背一倒，那股懒洋洋的气质就冒出来了，好像楚天这个经理、闻霁这个队长、林朗这个总裁都是可以随意驱策的下属，他才是那个决定一切的领导。
虽然他确实是这场会议的核心就是了。
何律在一旁看得咋舌，林总是秦临的舅舅就不说了，当着楚天闻霁两位未来上司，这位秦小先生还能这么坦荡，果真我辈打工人楷模。
闻霁嘴角不由带上了一丝笑意。
他知道现在外表随性无畏的秦临内心有多忐忑。
可以说，现在的秦临就是个纸老虎。
故而怎么看怎么觉得秦临虚张声势——
简直可爱极了。
楚天就十分实际了，就是再怎么迟钝也该发现林朗的来者不善了。
想想闻霁在秦临到来后的变化，和自己上午下定的签下秦临的决心，他挺了挺脊背，做足准备，摆出了一副笑眯眯的神情。
“林先生，对于秦临，我们绝对是有诚意的。”
楚天敲了敲已经被何律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查阅过一遍的合同。
“就说这份合同，里面的条件几乎都是比照着闻霁的待遇拟定的，他可是我们江河的招牌。”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此外，这份合同在拿到你们面前之前，我和闻霁已经检查了不知道多少遍。”
楚天直视林朗：“我可以保证，这份合同绝对没有任何失误，而且，联盟也不会有任何一家俱乐部可以开出比这更好的条件。”
林朗神色沉沉，并没有出声。
楚天所讲的一切他已经从何律的口中得知。
可以说，江河的诚意他已经看到了。
但是，只有诚意还不够。
闻霁看着面色不变的林朗，出口补充：“江河是巅峰数一数二的强队，去岁更是成功卫冕冠军，绝对是很好的平台。”
没有人比闻霁更渴望秦临的加入，但是他知道，要达成这一目标，他必须保持镇定。
闻霁看了一眼随着商榷进行，坐姿逐渐挺拔，显得端正沉稳又不失朝气的秦临，心情更加坚定。
他竭力使声音更加平稳和清晰：“今年两位选手的退役，也保证了秦临在队内的核心位置。”
“加上我和他浑然一体的配合——”
每次提到这一点，闻霁都不可避免地心绪有所起伏，但他还是稳住了声音。
闻霁目光灼灼，直视林朗，语气充满说服力：
“综上所述，江河就是最适合秦临的战队，也是最能发挥出他天分的战队。”
闻霁所言和林朗调查的情况出入不大。
第二个关键也已然清楚明晰。
秦临在江河确实可以得到在电竞方面几乎可以说是最好的发展。
但是林朗还有一个问题。
他缓缓叹了口气，对着楚天和闻霁回复道：“谢谢你们的介绍，但我还有一点要明确。”
林朗缓缓转头，看向秦临，语气低沉而复杂，像是藏着许多说不清的情绪：“你呢，小临？”
他顿了顿，喉头似有哽住，但还是继续了下去：“你对电竞，是真正的热爱吗？”
“无论起伏，无谓诘责，无关名利，无畏风雨。”
“怀着最纯粹的喜欢，报以最长久的坚持？”
林朗的神情依然严肃，可眼神中却带上了莫名的悲伤。
秦临不明白这悲伤从何而来，他印象中的舅舅一直沉稳持重，像一座巍峨的高山，他从未见过舅舅这样——恍若受伤的表情。
但是，对于舅舅的问题，他必须致以最真诚的回答。
秦临站起身，十七岁的年纪，身形正是挺拔的时候，他的眉眼锐利，神态沉凝，虽然面容仍不可避免地带有几分稚气，但肩膀已然足够宽展，人也已经足够高大。
他直直地望向林朗的双眼，语气庄重，近乎一字一顿：
“舅舅，我是真心喜爱电竞，我愿意为它付出我所有的时间和精力，让它真真正正成为我一生的事业。”
经历过变声期，少年的声音已经不再像林朗从前记忆里那样清亮稚气，但仍然清朗，同时又多了一份磁性，似乎象征着岁月的悄然流逝，和少年不知不觉的长大。
是的，秦临热爱电竞。
他必须承认，在听到系统的任务需要他投身电竞领域时，他是欣喜的。
从小到大，无论什么游戏，秦临几乎都是看一遍就能上手，而且往往用不了多久就能打到第一梯队。
反应速度、手眼协调能力、判断决策能力，他都远胜其他人。
而且，他也是真的喜欢。
秦临的学习成绩并不差，他也在这方面付出了许多心力。可学习对他而言，更像是一件需要做所以做好的事情，而非全心投入，可以获得源源不断成就感的存在。
但电竞，或者说游戏，是。
为了看似微小的细节，他可以重复很久，为了更好的全局战略，他会在系统空间模拟无数次。
而且从来都是全情投入，乐在其中。
那半年暗无天日的训练，虽然秦临一直开玩笑说“煎熬”，但真的诉诸内心，他并不觉得枯燥。
反而会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真正的充实。
是的，他热爱电竞。
虽然有意无意地回避了许多年，但是当系统把这个选项放在他的面前，给了他一个“不得不”从事电竞的理由，他几乎一点就着，而且迫不及待，如饥似渴，心急如焚。
很难说得清，秦临那干脆果断的休学申请，到底是因为任务，还是因为自己的心。
但此刻，面对舅舅的疑问，他双目坚定，神情端正，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好！”
林朗收回了视线，重新回到雷厉风行的状态。
他拿起合同，在结尾笔走龙蛇，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合作愉快！”
林朗面对楚天，站起身来，伸出了手，在今天第一次展现出了自己温和的一面。
“希望江河不要辜负秦临的热爱和信任，对他好好栽培。”
本来看着听自己和闻霁说完都依旧面不改色的林朗，楚天已经有些绝望，以为今天的签约要黄。
这种事情并不少见。
毕竟不少家长都对电子游戏抱有歧视，就差临门一脚然后吹了的签约，他也不是没经历过。
没想到峰回路转，林朗居然在问了秦临一个问题后，就果断地同意并签了字。
楚天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双手握住林朗的右手：
“一定一定，秦临绝对是我们江河的重点培养对象。”
“您就等着在巅峰决赛的颁奖台上看他的身影吧！”
语气十分火热，把旁边的何律吓了一跳。
边说着，楚天还不着痕迹地碰了碰闻霁：
哥们儿，你倒是站起来啊！这可是你家秦临的家长，光我一人热情算怎么回事儿？
经过楚天的提醒，闻霁也缓缓起身，此时楚天已经放开了林朗的手，换作闻霁握了上去：
“您放心，我在江河一日，就会顾着秦临一日。”
有件事，你朝朝暮暮地盼望了好久，它却一直不曾到来，当你垂头灰心，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一步步推着那扇沉重的大门，将阳光隔绝在外界，转了身。
却突然有个人敲了敲门。
几乎是在闻霁反应过来之前，那道门就已经自顾自敞开，而秦临就懒洋洋地靠在那里，他冲着闻霁微微一笑：
“队长，加个好友吧！”
笑容干净，爽朗，青春洋溢，光芒万丈，从此烙印在闻霁的记忆里，成为永不褪色的定格。
闻霁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抖，他终于把珍宝圈在了自己的领地里。
从此无论风雨，有人同行。
他是有秦临的闻霁，是更闻霁的闻霁。
看着激动得魂不守舍的闻霁，楚天在一旁玩笑道：
“这是高兴坏了？”
他又对着林朗，半是解释半是承诺：
“我们闻队可是江河的股东，他这话怎么也得算许了后半辈子吧！”
林朗也适时勾起一抹笑意：“二位可要说到做到。”
似调侃，又似警告。
“您就放一百个心！”
楚天忙接道，他默默腹诽。
江河都快把秦临供起来了，怎么可能对人不好？
见林朗有要走的意思，楚天又忙动身相送。
“等等！”
从答完林朗提问就一直静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秦临，在此时出了声，叫住了林朗。
楚天这时才注意到秦临也有点儿不对劲。
虽然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但经过这几个小时的相处，他也大概对秦临有所了解。
闻霁的这位天才搭档，为人洒脱随性，处事大方得体，虽然只有十七岁，但确实是个有章程的。
加上深邃俊俏的眉眼和修长挺拔的身形，虽不至张扬肆意到不可一世，但也绝对从小到大都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这样的经历，这样的年纪，合该有自己的骄傲和坚持。
看他在刚才谈判过程中的表现就知道了，面不改色，一举一动都十分自如，完全不被紧张的氛围和环境所拘束。
可此刻的秦临，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无论是略显急促的声音，还是稍含忐忑的眼神，都若有似无地流露出了几分不安和迷茫。
秦临看向舅舅，再次开口：
“我们，单独聊聊。”
语罢，又略带小心地补充了一句：
“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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