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空间内灯火通明。
此次维修升级之后，整个页面风格变得赛博朋克了起来，黑白红的配色加上彩色霓虹灯的装饰，给人一种陌生的感觉。
唯一熟悉的是作为时间标识的悦动火球，依旧照常跳动。
在经历了整整十天的长久睡眠后，许知礼睁开了眼睛。
入目便是柔软无骨的垂柳迎风飘摆，何煦的阳光自柳叶的缝隙洒下，斑斑驳驳的在他的身上勾勒出树影的模样。
许知礼眯了眯眼，扶着地坐了起来，掌心传来微微刺扎的触感，他原是躺在草地上的。
大脑混沌一片，各项器官刚一开机，还没走上正确的运行道路。
他揉揉眼睛，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呼唤。
“宿主宿主，你可算醒了！”
尖细的声音中夹杂着急切的担忧，那声音自头顶响起，旋转而下，许知礼一抬头，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一只身材滚圆，通体洁白的球状小鸟在他的头顶环绕，两个翅膀用力扑腾着，嘴里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唔啊啊我还以为宿主昏死过去了，一言不合就睡这么久，吓死本鸟了！”
许知礼目光冰冷地看它。
“宿主你吓死我了呜呜呜，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你有事了主神要来怪我了，我不想变成小草呜呜呜……”
许知礼头一次从一只鸟的脸上看出表情，黑豆般的眼睛里满是焦急自责的神情。
醒来？
是的，自上次从任务世界里成功脱离后，他便陷入了长久的昏睡，算算日子，今天是他昏睡的第十天。
许知礼冷着脸直起身子，那小鸟也跟着旋转了一阵，落到他的正前方。
它站在草坪上，不安地蜷了蜷爪子，两只翅膀老老实实地合上。脑袋身体都是圆胖形状，往下一缩活脱脱像个白净的雪媚娘，格外有喜感。
许知礼垂眸，视线落到雪白球形小鸟的身上。
这是一只银喉长尾山雀，乍一看是全身雪白，其实它的背部翅膀处是黑色的羽毛。
小小一只，不过拳头大小，身材圆润饱满，像只削了皮的梨，两只黑色的小爪微微蜷着。
它仰着头，怯生生地盯着许知礼的眼睛。
“你是什么东西？”许知礼木着脸问。
“呜，我是系统……”
那小鸟身子抖了一下，转了个弯，原地起飞，又飞到许知礼的肩膀上。
爪子在肩膀上一步步向里移，小鸟用圆润的脑袋蹭了蹭他的下巴，小心翼翼说道，“我是系统073呀，宿主，你不认识我了吗？”
“073？”许知礼愣了愣。
“对呀对呀，我就是你的第一个系统！”小鸟叽叽喳喳，声音也尖细的很，“对不起，宿主呜呜呜……”
小雪团一言不合就开始哭闹，哇哇哇的声音像个刚会跑的孩子，在他的耳朵里遍地乱窜，那动静如同加了电音，魔音贯耳。
它挤在许知礼的耳边哭泣，毛茸茸的脑袋蹭到他的耳垂，许知礼觉着有些痒，偏了偏头。
他皱眉道：“不许哭，很吵。”
白色小鸟一下子收住了哭声，整个身子缩成一团，老老实实地站在他的肩膀上。
“系统。”许知礼沉声道，“你为什么要联合江屿来害我？”
“我没有啊，宿主冤枉呀呜呜呜呜呜……”自称系统的小鸟又哭叫了起来，“我才不会做这种事情……”
“没有你为什么道歉？”
“唔啊……不是我，我是因为……”
“是因为我擅离职守才让那个坏家伙有机可乘的，对不起，对不起，宿主呜呜呜……”小鸟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主神也已经惩罚过我了，他把我变成了一只鸟，说如果还有下次，就把我变成一棵小草，风一吹就死的那种……”
“什么意思？擅离职守，坏家伙，你的意思是……”许知礼眉头紧锁，“之前的系统不是你吗？”
“不是我呜呜呜……”小鸟哭哭啼啼，“不过在你进第一个世界时接待的系统确实是我。”
“我也是个新手，好多业务都不熟悉，在第一个世界的时候就被人黑进来了……”
“本来还以为是故障维修了，然后我当时想着……想着走一两天没关系，就没有跟主神汇报……谁知道、谁知道后面就回不去了呜呜……”小鸟抽抽搭搭，“宿主，我是073啊，那个坏家伙是074，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没有发现，但是他一直顶替了我的工作，还把任务性质改变了……”
“074……”许知礼愣神，思绪停滞了片刻。
是的，074。
第一次被投放进任务世界里的许知礼懵懵懂懂，许多关键信息都没有听清楚，然后系统掉线了许久，他更是没想起这回事，直到074上线……
所以他一直以为系统就是074。
难怪与最初的系统相比，他发现更新回来后的系统变得沉默寡言了不少，原来是被顶包了。
许知礼唇色发白，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跟我说……”
“宿主，对不起呜呜呜……我回来的时候发现你已经有系统了，主神也没有发现这回事，然后我害怕地躲起来了，直到前段时间上面维修检查，我才有机会去报告主神……”小鸟抬着头大哭，“都怪我啊，任务性质变不回来，我已经得到了沉重的惩罚，他罚我下辈子变成一只鸟，寿命还有50年啊呜呜呜……”
许知礼的胸膛剧烈起伏，他被这一系列信息冲击得不知作何表情。
他一把捉住了肩膀上的鸟，捏在手心里质问：“那074呢？他去哪里了？”
“呜……他、他就比我严重多了……”
“系统把他投放到任务世界里面永远当一个NPC了。”小鸟圆胖的身体抖了抖，两只爪子老实地缩在底下，“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可以继续回来工作……只是对不起宿主，撮合系统变成攻略系统了，而且、而且你的任务世界比其他的宿主的难得多，那个074给你挑的副本是最难的……”
许知礼脸白如纸，久久不能消化这番话的信息量。
周身空气冷凝，快要将他血管内的血液冻结成冰。
“宿主……”073期期艾艾地唤了一声，笨拙地安慰道，“宿主，你不要担心，我回来了，我会尽全力帮你顺利度过任务的。”
看清许知礼的表情，小鸟黑豆的眼睛露出了慌乱的神色，“啊宿主，你怎么了？不要哭呀！”
许知礼的眼眶瞬间红了，眼角噙着泪水，润湿浓密的眼睫，他的目光里流出极度的悲伤。
小鸟吓得翅膀一扑腾，立刻从他手心里钻了出来。
它一会儿飞到许知礼的脑袋上，一会儿飞到他的眼睛边，想要为他擦去眼泪。可它只有一双翅膀，挨得太近还会打到他的脸，它只好悬在距离许知礼不到十公分的地方，哭哭啼啼地道歉。
“宿主，你不要哭了，都是我的错呜呜呜……”
许知礼哭，它也哭，它哭得比许知礼更伤心，上气不接下气。
但鸟不能通过流泪来表示悲伤，它啼哭的声音变得尖锐而凄厉，翅膀上下扇动的时候还掉了几根羽毛。
“呜呜呜宿主，我好难过呀……”
“虽然任务性质不能再变回来了，但、但是我相信你一定能完成的很出色的，就像前面几个世界一样……”
“可是……”许知礼眼睛一眨，泪珠倾泻而下，他摇了摇头，唇上浮出一丝苦笑，“可是我杀人了……”
“唔……”
黑色翅膀上下扑腾，073也不知道说什么安慰，支支吾吾了好一阵子，又落到了他的膝盖上。
“宿主……”
“任务世界里的NPC都是虚假的，当你进入任务世界的时候，这世界的一切都是围绕着你而运行的，你完成任务离开的时候，周围人会渐渐的失去有关于你的记忆，直到所有人都忘记你，那个世界的你就会消失。”
换言之，不是许知礼消失了周围人才忘记他，而是他离开之时就带走了周围人对他的记忆。
周围人彻底忘记了许知礼，他也就从那个世界消失了。
“攻略任务有两种结局就说明在里面杀人是可以的……在历届的宿主之中，也不是没有人选择be路线的。”
事实上，这个路线比he更快，更便捷……
073略带忐忑，声音越来越小，“宿主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他们只是副本里的一串数据，一串数据啊宿主……”
数据吗？
刺穿江屿心脏时喷射的血液留有余温。
他在许知礼身上留下的伤痕也烙印在了灵魂上，纵使换了一具崭新的身体，那些记忆如同附骨之蛆一般紧抓着不放。
痛与恨都来得如此猛烈而深刻，闭上眼，那沾血的尸体会再度浮现。
在他的心里，这些回忆远远超过了数据范畴。
每经历一个世界，记忆便会被扩充，那些所谓的NPC确实是和他实实在在接触过的活生生的人啊！
这些忘不掉的回忆对他而言，只是一串数据吗？
不。
不止如此。
许知礼苦笑一声，低垂头颅，过长的发丝盖住双眼。
小鸟向前蹦了几下，探了探头从下往上望他。
一串串的晶莹顺着他直挺的鼻梁向下滴，沾湿了它的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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