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容白皙,年轻俊朗,身穿绛紫色衣袍。
眉间朱砂,精巧艳丽,睫羽轻颤,长直浓密,标准的丹凤眼中是一对紫眸。
那一派温润如玉的气质被昏黄烛火吞去了几分,稍显憔悴。
尽管如此,许知礼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严师叔……”他望着来人,喃喃轻语,“你、你还在……”
“许沨。”严清丹扶着他在床上坐了起来,一向含笑的眉眼中露出几分凝重,“你终于醒了。”
“严师叔。”许知礼一眨不眨的盯着严清丹的紫眸,涩声道,“还好……还好。”
还好严师叔还活着,看样子不似白若尘口中的那般奄奄一息,病入膏肓。
严清丹摸出腰间的锦囊,递到许知礼手上。
许知礼捏着手心沉甸甸的重量,怔了怔,打开了锦囊。
里面是几粒褐色的丹药。
“这是回魂丹,能短暂的恢复你的灵力。”严清丹说,“情况紧急,刻不容缓,现下,只有你能够杀掉酸与了。”
许知礼的瞳孔颤了颤,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目前没有灵力,是一具**凡胎,若是见到霁月,无法从成功做出朱韵刃。”严清丹压低声音,“这丹药我炼制了许久,只有半个时辰的持续时间,你要在酸与带你去见霁月前悄悄服下,然后……”
“杀了他。”
许知礼呼吸凝滞了片刻,严清丹的眼神极为认真,坚定中溢出几分悲切。
好半晌,许知礼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说……杀、杀谁?”
那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不可能是师尊吧,一、一定是酸与。
对……是酸与,他早就该杀了他了的……
“杀了霁月。”严清丹沉声道,“只有杀了宁寄风,才能用他的心头血做出朱韵刃。”
许知礼身子向后仰了仰,肩膀克制不住颤抖之意,他的感官因严清丹这句话而变得迟钝起来。
耳朵像被关在玻璃罩一样,听到的一切都朦胧不清。
“怎会……不是。”许知礼难以置信地歪了歪头,仿佛丧失了语言功能,词不成句,“这……了不……”
“许沨,你听我说。”严清丹抬手搭在他的双肩上,语气 凝重,“朱韵刃是上古灵器,千百年来,只有用神仙的心头血才能凝结而成,然而师祖宁愿自陨镇压酸与,也不愿做出朱韵刃,你可知是为何?”
许知礼空洞的眼眸中蓄满泪水,他突然不想继续往下听了,可他抬不起手,堵不住自己的耳朵。
看着严清丹一张一合的嘴唇,那些字如刀刃,一把把地插在了他的心头。
“朱韵刃是至邪之物,一旦做成,便会被刀刃吸干身上所有的灵力与精血,锁住他的魂魄,令其永远被禁锢在妖刀之中,永世不得再入轮回。”严清丹说,“历代只出现过一把朱韵刃,成功镇压了凶兽之后,却找不到朱韵刃的销毁之处,那把泛着红光的刀刃变成了一阵邪气极重的不祥之物。”
“无人知晓那把朱韵刃的下落,听说是被人藏匿起来了。”严清丹说,“朱韵刃毒性极大,见血封喉,也是眼下制裁酸与的唯一办法了。”
许知礼睫羽一颤,眼泪蓦然滚落而下,他剧烈摇头,动作之间,脖颈间的伤口撕裂得更大,血迹浸湿了裹帘,向下蔓延。
“不……不行,我、我做不到……”许知礼满面湿痕,精神濒临崩溃。
他不想再杀人了,不想手上再沾上别人的鲜血了……
他咬紧牙关,脸上的血色跟随脖颈间的汩汩血液一同流逝了。
“不……”
十指紧紧攥住,略长的指甲几乎深深陷进手心,枯瘦手腕上牵起细长的经脉,显得单薄而脆弱。
严清丹不忍地看着他,握住了许知礼苍白的手,“许沨……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太过残忍……而眼下也只有你能做到这件事了。”
“许沨,霁月被困在血魇门的碎玉潭,是景山的极寒之地,一般人进不去……包括现在的我。”话及此,严清丹的紫眸沉了几分,他自嘲地笑了笑,“是我枉为人师,教出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我所遭受的一切,都是罪有应得……”
未完之辞中,隐藏了许多幽深的情绪。
关于严师叔和白若尘之间的恩恩怨怨,他只是偶尔听酸与提过几次。
“可许沨……你还有机会。”严清丹收敛神色,搭在他握住锦囊的手上,涩声道,“唯有与宁寄风极为亲近之人放可制成朱韵刃。”
霁月仙君作为至圣之体,心头血最是纯粹,以至清至柔来克酸与的至邪至烈再适合不过。
“不……严师叔,不是……”许知礼望着他,“不是还、还有一把朱韵刃吗,我们可以去找那吧……”
严清丹摇头,“许沨,找不到的,你出不了血魇门。”
回魂丹的有效时间只有半个时辰,不等他走出血魇门,就会被酸与的人抓回来。
“许沨,此时不急,你先养好身子。”严清丹见许知礼呆滞的模样,深知他暂时做不出抉择,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
“你醒了之后,我大概也是不能常来见你了。”严清丹神色落寞,眼底泛起浅淡的薄雾,“你还活着……霁月也会安心吧。”
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许知礼下意识捏紧了手上的回魂丹,“严师叔……师尊他……”
“许沨。”严清丹站了起来,侧了侧身,望向紧闭的房门。
许知礼听到那阵脚步越来越近,直至消失,大抵在房门外停住了。
严清丹无声地轻叹一声,极轻地说了一句,“是千露宗对不起霁月,对不起你,最后……还是要将此等重任托付与你们。”
许知礼望着他清瘦的背影,视线蓦地朦胧了。
火光跳跃,浮光掠影,映照在他飞扬的发丝上。
他背对着光,一身紫袍被镀上艳色的光影,苍白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右手虚虚半握着。
许知礼心想,那原本应该是握着一把拂尘的。
仔细看,严清丹的状况比自己好不到哪去,消瘦单薄,手腕处的暗红色缚灵枷深深印刻在他的手腕,一圈一圈,是无形而沉重的枷锁,许知礼再清楚不过,严清丹此刻也是灵力全无。
“许沨,选择在你。”严清丹说。
他的身形晃了晃,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推开了门。
许知礼从翕张开的那道狭小门缝中看到一个玄色身影。
严清丹刚一踏出,就被人拉住了。
他看到严清丹下意识的抗拒,而后那人的手攥得更紧。
许知礼猜出了他是谁。
他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却见严清丹转身看了他一眼。
紫眸一凛,酝酿着不可捉摸的冷淡。
他动了动唇,用唇语对他说了两个字。
别动。
许知礼定定地望着他,身子重新滑了下去。
……
他再度陷入了虚弱的昏睡之中。、
也许是这三年来把所有的梦境都走了一遍,此刻他想不起任何事物,也没有梦。
闭上眼睛,头昏脑胀,陷入无边的空寂。
脖颈间的刺痛,久了也就麻木了。
他将回魂丹藏进衣衫里,贴在心脏的位置。
好似赤身**地在宇宙间走了一圈,身旁的陨石流星呼啸而过,前方不远处的黑洞漆黑一团,无声的暗流涌动,似乎要吞噬周遭的一切。
许知礼踌躇了片刻,抬脚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天旋地转,昼夜不停,他看到了时间的流动,不用于他见过的任何场景,无数星河在他的指尖缠绕,星星点点的如同芦苇荡的萤火虫。
他的身体变得很大,大到周围的一切都在他的指尖下。
他闭上了眼,骤然间,全身上下传来一阵紧绷,仿佛皮肉里的精血都被吸食干净,不留一点缝隙。
他艰难地眯起眼,隔着长睫打量这个世界,他看到一片泛着极光的幽深,静谧而壮丽。
手心处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触了触。
他茫然地低下头,那球状物体顺势钻进了他的手心。
许知礼愣了一下:“二福?”
背部沾了些黑的小鸟啾啾地咕唧一下,轻轻用喙啄了啄他的指尖。
“二福……”许知礼沙哑地唤了一声,“你……你还在。”
二福用头蹭了触许知礼的指腹,留恋不舍地挤开他的指缝,探出个脑袋。
“知了,我好想你。”
一阵酸涩自上而下翻涌,刺得他鼻尖泛红,许知礼收拢手指,“对、对不起……是我没用,害死了你。”
“呜呜呜……”二福哇地一声哭出来,“我不想死哇啊啊啊……”
许知礼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嘴里反复重复着无助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他能早点识破幻境,结局会不会不同……如果在认清自己的渺小就当机立断放弃,金蝉脱壳,二福是不是就不会死……
“呜呜……知了,不要道歉,你、你……”二福哭得一抽一抽的,“主神暂时保住了我的命,只要你能完成三线任务顺利从任务世界脱离,我就……就能回来。”
“对不起……对不起的是我哇啊啊啊呜呜呜……”二福黑豆大小的眼睛里连珠炮地落下眼泪,将它洁白的羽毛沾得湿漉漉的,“知了……不过如果真的太难完成,你、你用功能卡出去吧……呜呜我……我没关系的。”
二福哭得一抽一抽的,圆胖的小身体在他的手心里颤抖,许知礼感到了生命的鼓动,那是对生存最本能的渴望。
“知了……如果我死了,你、你能不能帮我完成一件事。”二福抽抽嗒嗒地交代后事,“如、如果……你能回到现实,能不能去C城找到一个叫刘珍花的老婆婆,呜呜……”
许知礼眼泪也跟着不停,他从未觉得自己的泪腺如此发达。
“请你告诉她,其实二福那天吃到苹果了,很甜……”
二福张开翅膀,想为自己抹泪,却发现自己做不到,它急得边哭边打嗝,像是无比厌恶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
“呜呜呜呜……”
他不想死,如果可以,他还想再见一次外婆……
他不会再跟外婆赌气,不会独自跑出家门。
外婆也没有追出来,也没有发生车祸。
他回到家,全家人都在哭,年仅八岁的二福什么不知道死亡是何意,他只看到了放在盘子里的苹果。
那是一个已经削好皮的苹果。
放太久了,已经发黄,发烂了。
如果可以,他还想抱抱外婆。
对不起……外婆,是二福太没……
“不。”
二福的内心独白还没念完,就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带着湿意的温柔嗓音。
“二福,你自己去对她说。”许知礼双手捧住湿润的悲伤小鸟,目光柔和,他轻声说道,“二福,我们会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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