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阴森的很,宋阙不多停留,出了慎刑司到拐角将夜行衣收起来。
庆景的尸体上有很多刀伤,仔细核验就会发现并不是死于意外。
宋阙低头思索什么人会把庆景的尸体偷走,并未注意长街尽头走来一个身穿藕粉色冬装的女人。
还是江楼月叫住他,宋阙才退至一旁,远远行了一礼。
女人只看钗环服制,应是嫔位以上,但雪天出行又并未乘坐步辇,若非刻意为之,就是并不受宠。
女人对他这幅生面孔也十分好奇,停下脚步问:“你是何人?”
宋阙:“家父通政使罗闻道。”
女人略一思索:“原来是小国舅,我有眼不识泰山了。”
宋阙但笑不语。
女人似乎还想攀谈几句,身边的侍女拽了拽她的衣角,后妃和外男交谈过密难免引人非议。
“苓嫔娘娘,咱们还得去给皇上送汤呢,冷了就不好了。”
待人走远,宋阙还盯着那道背影发呆。
江楼月提醒他:“眼神收一收。”
宋阙回神:“这声音耳熟得很。”
但他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听过,只能先撂在一边。
重生前他为了给阮姿尔换药才去的醉春烟,为了任务进度,药还是得换,但以他现在的身份,想进椒房宫看望一个小宫女,简直天方夜谭。
宋阙要找的另有其人,或许博得了对方信任,还能曲线救国。
此人便是庆景的师父,冯驷。
谢贵人是皇后一党,靠着依附皇后搬进了凤仪宫,宋阙虽然在宫中四处走动不便,但在凤仪宫还是能逞一逞威风。
恰好奶妈带着昌和公主来请安,皇后和罗母都围着小公主转悠,宋阙避开人,抄近路去了谢贵人住处。
此行不宜声张,宋阙披上夜行衣,打算悄无声息地溜进去找冯公公。
这本是一件极费时的事情,但上天垂怜,他还没进谢贵人住所,冯公公就提着炭火炉子掩门出来。
寻常贵人冬天的炭火份例绰绰有余,但谢贵人是以前东宫的老人,又是最不受宠的那一批,若不是傍上皇后,日子过得恐怕更磕碜。
正因如此,谢贵人在得知自己身边的小太监间接得罪丽妃,吓得将人早早打发出去。
管内务的那群人贯会踩高捧低,见她是个软柿子更是随意拿捏,谢贵人又不敢去皇后那诉苦,只能自己紧巴巴地过。
冯公公拿的炭火炉子是宫里很久前换下来的旧物,各宫早不用这样的炉子了,不仅废炭火,熏出来烟还呛人。
宋阙看着炉中还燃起的点点星火,计上心头。
他收起夜行衣,在冯公公疾步往外走的间隙,自己撞了上去。
力气不大,但撞掉的炭火多少还是溅到他衣服上,烧出点点炭痕。
冯公公赶忙跪下,只以为自己走的着急冲撞了贵人,根本没看见宋阙凭空出现的一幕。
“奴才该死。”
宋阙心里有数,抖落身上熄灭的炭灰,将人扶起来:“公公快请起,原是我要拦你。”
冯公公瞧了眼他的打扮,似是松了口气:“瞧你这样子也不是侍卫,怎么会出现在凤仪宫?”
宋阙再次自报门庭:“家父罗闻道,随家母来宫中探望皇后娘娘,从暖阁回来却不慎迷路。”
冯公公躬身:“原来是小罗大人,奴才正要去添炭火,给您带路吧。”
他视线看向宋阙身上被烧到的衣角,试探开口:“大人的衣服......”
宋阙摆手:“就说是我自己贪暖,与公公无关。”
冯公公将信将疑,却也由不得他不信。
路上,宋阙佯装不知:“我回来时路过椒房宫,里外围了一圈人,公公可知为何?”
同样的问题他问了三个人,话套话。
冯公公谨慎开口:“丽妃娘娘宫里的事,奴才怎么会知道呢。”
宋阙:“说来也巧,侍卫往外搬东西时落下一件,被我捡到了。”
冯公公脚步一顿。
宋阙翻出一个装药的小瓷瓶:“公公见多识广,能否帮我认认。”
冯公公似乎受到极大惊吓,手里的炉子都要拿不住了:“你怎会有这东西!我明明......”
就在他控制不止要朝宋阙扑过来时,一条绿色小蛇窜出来在他手上咬了一口。
不见流血,近看才能发现类似针孔一样细小的伤口。
宋阙把她拽回来:“饿了也不能什么人都咬啊。”
小蛇的眼睛向上一翻,赏了他一记白眼。
冯公公被咬后瞳孔涣散一瞬,人也僵在原地,宋阙正要上前推他一把,又立刻活过来。
看着他手里的瓷瓶说:“这是醉春烟特有的花石,因为颜色鲜艳形状似花朵,深得丽妃娘娘喜爱,每一颗都是精心挑选的。”
宋阙:“......”咬一口就出现认知障碍了?
江楼月解释:“我给他用了少量致幻剂,你想问什么赶紧问。”
宋阙竖起大拇指:“就很棒。”
“这些天除了伺候谢贵人,你还去了哪?”
冯公公挠头:“去了针宫局,膳房......”
“见了什么人?”
冯公公陆续报了几个人名,宋阙只猜到一个给他送过饭的杜公公。
不知想到什么,冯公公突然笑起来,笑容阴恻恻的,似笑又似哭:“还去看了我徒弟,这孩子心眼好,犯错被罚还想着别人......”
话没说完,微量致幻剂就到时效了,冯公公晃了晃脑袋。
宋阙断定,冯公公去慎刑司找过庆景的尸体,更甚至将尸体带了出来。
想要避开那么多视线明目张胆偷尸不太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火化。
在冯公公清醒之前,宋阙将手中的瓷瓶收好。
当初他想给阮姿尔换药,用一模一样的瓷瓶装了少量0886给的特效药粉。
他手里这份只是普通药瓶,庆景身上的那份冯公公在收殓时应该见过,所以才会如此激动。
冯公公已经是第二次被他们迷晕,不由怀疑自己年纪大身体出了隐疾。
“奴才失礼了。”
宋阙顺着他的话说:“公公应是没睡好,多注意休息。”
冯公公低头:“是,前头不远就是凤仪宫偏殿了,奴才还有差事在身,大人请吧。”
宋阙走了两步,又回头,意有所指:“既是生前事,公公应该成全啊。”
说完也不管冯公公作何反应,径直离开。
以冯公公的资历,蜗居在一个不受宠的贵人手下实属屈才,之前或许是为了照顾庆景,选个守拙不磋磨人的主子。
宋阙对于庆景的死始终自责,但逝者不可追,已无力转圜,他能做的只有惩治周伯为,再替他照顾冯驷。
但他又不可能经常入宫......
宋阙苦大仇深地回到偏殿,刚进门,一个只长到他小腿高的奶娃娃撞了上来。
小孩一屁股摔在地毯上,正要哭,抬头对上宋阙的视线,硬生生止住了。
皇后看着这一幕,难得露出笑脸:“歆儿,这是你舅舅。”
毛孩子便是当今皇帝唯一的子嗣,昌和公主。
生母贞嫔死于难产,后过继到皇后膝下。
小公主想爬起来,一个不稳又跌了回去,看她可怜宋阙想着搭把手,谁知小公主抱着他的胳膊往上爬。
一边爬一边喊:“母后,舅舅长得好漂亮啊!”
宋阙:“......”
同样挂在他身上的江楼月乐出声。
但下一秒小公主一脚扑腾向宋阙胸口,估计是想借力骑在他脖子上。
被踹中的江楼月:“......”卒。
宋阙赶紧将毛孩子抱下来,小公主不情不愿,皇后勒令一声才屁颠颠跑回去。
宋阙问:“你没受伤吧?”
江楼月:“没事。”有事,差点看见她太奶。
皇后沉得住气,也不问他跟皇帝说了什么,罗母则爱子心切。
“怀玉,陛下没为难你吧?”罗母一如既往地虎。
宋阙摇头,但还是将皇帝有意让他入仕说了出来。
罗母一时也不晓得是喜是忧,当初送罗怀玉参选太子伴读,以及后来不让罗怀玉入仕,都是罗父一人决策,她一介妇人,不懂得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想让儿子平平安安的。
“这,还是回家问问你父亲吧。”
宋阙安慰她皇帝也未必立刻用人。
皇后听了半晌,招手让奶妈带着小公主到里屋玩。
“母亲,且不说女儿这么多年在后宫战战兢兢,父亲为避人口舌,从不在前朝为女儿帮衬,纵得丽妃以下犯上,这些我都可以忍,但你们总要为弟弟的前程着想,罗家并无封荫,你和父亲能护得了他一辈子吗?”
“若没有一官半职,往后娶妻只能在末流世家和商贾中选,如今只一个赵氏母亲都应付不来,如何指望日后的儿媳?”
“陛下十二岁以前的记忆都忘光了,知道当初宫宴的人死的死、走的走,这么多年一直是父亲杯弓蛇影。”
“母亲偏心了半辈子,也该疼疼女儿了。”
......
也不知哪句话触动了罗母,出宫后她一言不发。
到府邸临下马车,才憋出一句:“儿啊,咱家对不起你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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