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帅的终端咚地掉在树底:“不好,是和纾出事了!”
时光倒退,玫瑰星球中,皇帝想了结江珩的枪掉到地上,他痛苦地捂住胸口,忍不住蜷缩倒地,与此同时,围剿的智械军团齐齐歪倒。江珩的脚底响起此起彼伏嘶哑的呻吟。
此情此景江珩应仰天长啸,然后借此良机痛快地给一人一刀。但事实上他却僵立在原地,如遭雷殛般,登时望向东方的雪洞,脸色煞白。
“和纾、和纾出事了……”皇帝爬过去抓他的裤脚,咬牙道,“你为什么不看好他?!”
和纾遇险了!
可智械军团不会伤害他,而他也一定有足够的能力自保。
——所以是他都知道了?!
终端上的代表段和纾方位的绿点闪烁不停,显示他已经呆在祭坛里很久了。那是江珩趁段和纾昏迷时偷偷藏进他口袋里的,本意是想临死前借此寄托思念,没想到此刻却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江珩踉跄两步,连滚带爬地往祭坛的方向疾奔起来。
皇帝和盘旋虬结的智械军团被远远地甩到身后,多年的宿怨在此刻似乎一笔勾销,化作呼啸的寒风剜过耳边,它们不过是远方一片渺茫的哀吟,在更重要的事情面前显得微不足道。世界甚至在脚下化作幽蓝的、闪着莫名代码的四维空间。
但那错觉只是瞬间,江珩一甩脑袋,视野重新清明起来。
他终于赶到了祭坛,段和纾踩在雪地上的脚印就在自己的军靴旁,但段和纾不在。
他在冰湖岸边,身后是舔舐皇帝尸体的熊熊大火。
段和纾坐在冰湖边,脚下是万仞悬崖,他知道自己也时日无多。
“系统T-01,提交任务完结报告:刺杀皇帝的凶手是皇帝本人,两分钟后,我会亲手杀了他。”
系统:“收到,可为什么是两分钟后?”
段和纾“唔”了声:“我想先休息会,看看日落。”
他们的身前正是玫瑰星球的落日,赤红的犹如车轮的落日滚滚向冰川下碾去,一望无际的雪原、晶莹绚丽的光晕,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令人流连的美景。
系统问:“不是为了等某个人?”
“他来了我还能死吗?”段和纾叹气,“系统,我要用最后一项权限。”
“当然,随时为你服务。”
“我死后,抹消所有我存在的痕迹。”
“好的,”系统回答,“附赠一次无痛赴死服务。”
“谢了,”段和纾深吸口气,屏住呼吸,全身发力——
“段!和!纾!”
一声怒吼响遏行云,回声久久不绝,甚至引发山顶的小型雪崩。
段和纾脚下趔趄,差点跌个倒栽葱。站好后,惊魂未定道:“系统,我刚是不是幻听了?”
系统睁眼说瞎话:“是的,你幻听了,赶紧跳吧。”
“……糟了。”
段和纾扭头眺望,果然江珩正站在不远处的山坡上,一路翻滚着跑下山坡,狼狈地向他奔来。
从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目眦欲裂,痛苦和绝望在他脸上如此具象化地浮现,别说肩膀,他连嘴唇都颤抖得发紫。
段和纾怔怔地张开双臂,江珩冲过来搂紧了他。他的体形要远大过段和纾,将人搂得密不透风,段和纾的耳畔和鼻息全是他紊乱的呼吸和心跳,像是大难不死。
段和纾试图苍白地狡辩:“你……我不是……”
“别说了!”江珩从紧咬的牙关里迸出,“你非要找死的话,捎我一起。”
段和纾被扑面的风雪兜了满头满脸,初时极寒,渐渐热意从心脏密密麻麻地漫漶上来,淹没了四肢百骸。他渐渐环住了江珩的后背,叹了口气。
系统也跟着叹气,觉得很沧桑:“还跳吗?”
段和纾闭了闭眼:“现在就消除记忆。”
他们无声地抱紧彼此,悬崖的长风从底部刮上来,鼓动他们交缠的衣摆。段和纾刚才自残的痛楚竟奇迹般地消退,他恢复了体力,这也意味着皇帝的智械军团也正逐渐恢复。
来不及了。
段和纾又往江珩的怀里缩了缩,埋进江珩的颈窝里。
这样脆弱的姿态在他多年的穿越生涯中堪称罕见,他自己觉得奇怪,江珩也顺势包住他整个后脑连带脖颈,侧颊依恋地蹭了蹭。
所幸江珩很快就要什么都不记得了。
段和纾问:“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别转移话题,你跳不跳?不跳我们就回家。”
“你小时候脾气可没现在这么臭,那时候还挺可爱的,集市里那么多人,我一眼就看到你了。”
江珩沉默一息,“其实我早看到你了,一年前,你在人贩子卡罗桑的笼子里,后来,我攒了一年的钱。”
“然后呢?”
“钱被人偷了。我两手空空地跑到集市,你见我的时候,我正要抢走你。”
“江珩。”
“嗯。”
“江珩,我是谁?”
“段和纾。”
“……”
段和纾的心脏蓦然一颤,“你再说一遍,我是谁。”
江珩垂眼仔细地端详:“你是段——”他全身骤然一震,放开手,痛苦地喘息着。段和纾克制地钉死在原地,他知道系统正在清除他的记忆。
果然,江珩抬起头,恢复了初见的模样。英俊、漠然,还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戒备。段和纾头次发现他的身形这么挺拔精悍,原来他跟他说话的时候一直是垂下头颅迁就他的。
“你是谁?”
段和纾指了指万仞悬崖下的冰湖:“我是智械军团的阀门,只要我死,它们也就死了,我正要跳下去。”他斟酌了下,还是出于私心诚恳道,“我自己跳就成了,你不要亲手杀我,我怕我有点受不了。”
江珩断然:“不行!”
他怔了下,似乎搞不懂自己如此强烈的抗拒从何而来,只是固执地盯着段和纾的身影,一字一句道:“我没问你的身份,我问的是你的名字。”
段和纾轻轻道:“再也不见。”说着,他在原地踟蹰了会儿,又心虚地补了句“对不起”,就往悬崖边一倒,闭上眼睛。
来自冰海的长风从身后刮过来,失重感刚起了个头,就戛然而止。
段和纾睁大眼,愕然地瞪着江珩。他不知道怎么想的,在最后一刻抓住了他的手臂,眼下的神情同他一样惊愕,但抓他手臂的手却牢固得像铁箍,凿得段和纾一动不动,被迫仰头凝视着他。
段和纾眨了眨眼,某种酸涩的情绪在心底发酵,酝酿了很久,吐出一句:“……还有什么事吗。”
江珩的额头青筋暴突,怒火烧得他整个人都鲜活起来,铁灰的眸子在黄昏的映衬下更是如寒星一般明亮。
“我问你的名字!”
段和纾讷讷道:“一面之缘而已,问这么详细没必要吧。”
若不是场合不对,江珩简直要怒极反笑,他凭借强悍的臂力将人强行往上拽,掌心和后背全是冷汗,每一丝颤动的肌肉都在无声哀吟,但本能强行镇压下去——不能放手。
对方的皮肤太嫩,事后必然发青,该备点膏药……他究竟在想什么?造成现在这样还不是他自己作的吗?!
段和纾当然不能任由他抓上去,一时又挣脱不开,只能僵持在那里。
两人无声地拉锯,直到远处闷雷滚滚,皇帝携智械军团杀了过来。
段和纾怒喝:“江珩,放手!”
江珩全身一震,“纾”管严发作,差点真听话地撒手:“你怎么知道我的名——”
话音未落,段和纾掏出腰际的枪,冲着他的肩膀就是一枪!
子弹的旋风嗖地剜过江珩的耳畔,一道重物落地的闷响。
段和纾:“还不放手,你想让我们两个都死在这里吗?!”
某个瞬间江珩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不算问题的问题,头脑里走马观花地掠过自己的生平,尽管说不清为什么,但他的想法从一而终——不能放手。一放手,再找回就难了。
这种强烈的执念不知从何而来,但一往而深。如果以生命为筹码的话,他想他愿意接受。
段和纾简直是恨铁不成钢,撬他的手,发现这是不可撼动的任务。气急了真想往他脑子里打一枪,看看到底是哪根筋不对。最后理智占上风,他拔出了江珩送他的匕首。
江珩的瞳仁微微放大:“我的刀为什么会在你这——”
段和纾冷冷道:“因为你是傻逼。”说着,他把刀刃向己,拿刀柄对准江珩的手腕接榫处,重重一击!
江珩痛呼,段和纾如愿以偿地扒开他的手,坠落下去。
“段和纾!!!”
视线最后一幕,是江珩奔袭而来的身影,海水淹没了他,世界重归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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