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一脚把球踢向她,她提膝卸下来,像变魔术一样重新传给我。
她把这当成是游戏。
就像她把我当成是游戏一样。
我忍无可忍,开始对着她说话。我不太会对着别人说话。所以这是个尝试。一开始只是抱怨,什么东西都可以抱怨,她的古怪、糟糕的天气、难捱的高温、又或者是遇到的那些人。接着我又开始跟她讲最近发生的事,烂得掉渣的窗帘、混账老爹的口臭、追在我背后破口大骂的大肚子男人,到最后我跟她讲老爹万分珍惜的那支玫瑰、离开的母亲、绝对会离开的我和那颗一直陪伴我的球。
我不停地说,从咬牙切齿到意趣阑珊,但我还是说、说、说。她是唯一一个会一直听我说话的人,这并不代表她有多特殊,这只是因为——只是因为——
她真的一点也听不懂,茫然地扣着手指,玩偶玻璃珠般的眼睛这个时候倒是显得很无害了,偶尔会点点头。我在这时会升起大仇得报的爽快感,难得露出畅快笑意:“艾琳,你就是个疯子。”
她在原地想了想,冲我露出了一个笑容。
——呵。
还没等我得意地笑起来,她伸手就把我推进了许愿池。我猝不及防喝了几口水,草,搞什么?她听懂了?她之前是装的?我又惊又怒地站起来,又被紧接着跳进来的人重新砸回水里。
我被迫接住了她,因为这货就是瞄准了直接跳下来的。肋骨被她的手肘撞得生疼,后背先一步贴着底,她的手越过脖颈牢牢地扣在我的后脑勺,不是因为暴力而是出于保护。
我努力想要睁开被池水捂住的眼睛,眼球刺痛,只看到迷蒙含糊透着碎金一样的光泽,然后很快被黑色占据了一半,我知道那是她的头发。
她压在我怀里,两个人的重量让我和她共同沉到了池底。水面之上是另一个讨人厌的、想要逃离的世界,水面之下的王国静谧而自由,除了呼吸什么都不会被夺走。我在这种诱惑下放弃了站起来,对抗微弱的浮力,我收紧了手臂,像是环抱住我的东西,只属于我的东西,有那么一刻我宁愿沉在水底,我心怀恶意地想,如果相拥的尸/体被发现,那我是否真正意义上来到这个世界拥有并带走了什么?
——然后我和她被拽了起来。
好心的成年人七嘴八舌地指责着孩童的无知,我在心中鄙夷他们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那一方。
她甩了甩脑袋,水珠噼里啪啦地打在我的脸上和周围大人的衣服上,她说着抱歉——为数不多她会的德语,拉着我从这里逃离,在灰蒙蒙的地上留下两串湿鞋印。
仅仅跑了不到半条街,她就慢下了脚步。我心情还算不错地看向她,问她怎么了。她保持着单脚站立,艰难地脱掉鞋子,那是一双漂亮的小皮鞋,经过摧残之后已经变色且变皱,她往外倒出了起码小半杯水。
“……”
湿哒哒的鞋垫和变形的鞋面看起来就不太好穿,真难为她还跑了半路。她自顾自地又脱掉了另一只鞋,如法炮制,干脆光脚走路,只是一会就忍不住把一只脚搭在另一只脚背上——地面还是挺烫的。
我放声嘲笑她。
她不以为意地投来视线,有点得意地点点我,我抹了两把脸都不知道她嘟嚷些什么,半响才明白过来,刚刚的跳水运动一定是因为她误解了。
我忍不住问:“你到底在想什么?”
她视线到处巡游,最后落到了路边一只正吐着舌头散气的狗身上。我心生不妙的预感,伸手拽她硬是落了个空,她相当自来熟地坐到了那狗的旁边,模仿着它的样子耷拉着脑袋,用手扇风。
然后她指了下我,又站起来原地蹦了一下。
我才注意到那只狗是暗金色的皮毛。
我:“……”
我:“X的。你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我需要散热的,天才。”
她露出了等待被夸奖的表情。
我俩差点一起死了,她还察觉不到,到底怎么活这么大的。在情绪的大起大落后,我疲倦地脱掉了自己的鞋子丢到了她面前,虽然不是好的皮料或者是名牌,但那是一双速干的凉鞋。她耸耸肩把脚踩进了我的鞋里,又把自己的鞋丢到我面前。
……她不会真以为我能穿上吧。还是说让我收好?
我在她旁边坐下,故意挤开她,把那双**的皮鞋摊在空地上等待晾干,自己光着脚。
路边坐着两条落水狗和一条晒蔫了的蠢狗。
我在醺醺然的日光下发呆:“艾琳。”
她听到我的呼喊转过头来,湿漉漉的头发披在窄窄的肩膀上,眼睫毛也是湿润的闪光的,她自顾自地拧着衣角又挤出一些水,看那些水珠在地面溅出不同形状的水花又消失。听到我不满的第二次呼喊时,才再次把注意力放到我身上。
我:“……你真的是个疯子,对吧。”
我觉得我也疯了。我真的疯了。
因为在这一刻,我产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我想留下她。
但她只是不明所以地、习以为常地冲我笑了笑,像第一次见面那样,把手放到了我的手背上。
这一次,我没有挣脱。
但,想要留下一个人该怎么做?我不知道。可我知道这件事的反面教材,他正躺在地板上呼呼大睡,那我只用反着来就可以了。
于是,我开始做出一些努力。我每次出门前认真地蹲在水池边连指甲缝都洗得干干净净,确定自己闻起来没有奇怪的味道,整理自己的衣服和头发,减少那些粗鲁的俚语和动作,放缓语气,带她去我觉得有意思的地方。
然后我给她买了一支玫瑰。
我大可在路边的花园里摘下一支,没人会发现的,她也不会知道。但路过花店时,我踌躇了一番,最后还是踏了进去。
现在她拿着那支玫瑰就像是拿着一个结果、拿着我的心脏一样。我坚信我的玫瑰和老爹的玫瑰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即使我也不明白为何我要重复这个选择,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绝不会走上他的老路。
她低下头用鼻子嗅了嗅,眯着眼睛没说话,在我即将紧张地开始催促之前,她扭过头打了个喷嚏。
我:“……”
我破罐破摔地伸手想拿回来,她却反应极快地一揉身躲过,从我的手臂底下钻过去,我再回头她已经把花插进了背带裤的裤兜了。我实在受不了,这是什么反应?她从我变化剧烈的表情中读出了异样,拿出来又在自己的头发上比划比划,我没来得及对她这奇葩的审美发表意见,那支花就停留在了我的耳边。
玫瑰柔软的花瓣触感像是丝绸又像是手指,我实际上从未真正地触摸过它。家中那支玫瑰不是我的东西,那是混账老爹的,做了特殊工艺处理后在玻璃罩中永远绽放,那是假的。但眼前这支玫瑰是我的。
即使它会凋零发臭,即使它的花瓣卷边,即使称不上完美,那都是我的。
花瓣虚虚抚摸着我的脸颊,绝对是扫到了我的眼睛。不然我没办法解释眼眶为什么发热。那个男人曾经也有过这种软弱到想流泪的时刻么?如果有过,我甚至能够,大概能够,稍微明白他的无能为力和暴走(那当然改不了他是个混账东西的本质),我是说,如果有人现在从我手里夺走这些,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那人。
所以我绝不会是他。
她看着我,却像是看着一个迷茫的孩子般,用花瓣点了点我的鼻子:“别哭。”
我:“嘁。你就会这一句。”
她:“别哭嘛。”
我:“你就不能多学点其他的?哪有人有空一天到晚哭来哭去的。”
她:“你看上去像在哭。”
我:“………我真搞不明白你到底能不能听懂,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她叫出了那个错误的名字。
我无力地闭上眼睛,要说错误大概就是从一开始造成的,我现在已经纠正不过来了。
她这次用那支玫瑰点了点我的额头,带着点笑地说:“抱歉。”
而我知道她不是真的感到抱歉。
我都不理解她为什么要学这句话,显得自己很有礼貌么?她干过什么有礼貌的事情么?
我:“等我离开之后,我要买两本……那什么,词典。我要逼你一个字一个字地背下来。”
她:“唔。”
我:“然后我要一把火烧了那个垃圾堆,管那个混账去死。”
她:“哦!”
我:“……你会在安全的地方等我。”
她:“嗯。”
我:“然后。”
我沉默了很久,久到她疑惑地开始询问——应该是询问。我没有想过那么久远的事情,甚至我都没有想过身边除了那颗球以外还会有其他的东西,于是草草收尾:“然后。我就是会离开那里,艾琳。你会和我一起的。”
她听到自己的名字,条件反射地嗯了一声。
我丝毫没有乘人之危骗人做出承诺的心虚和愧疚,有那种玩意容易活不长。我只是展开蓝图,深信自己即将拥有的。
我感觉凯撒的表达欲和表演欲实际上是很强烈的。原著回忆杀的幼年时期,他说话的对话框几乎没有,全是内化的心理的活动和第三人称描述,抽离性……压抑到原著时间线的反弹就能感觉出来了,此人话开始多了不少。
以凯撒的第一视角展开,完全剥去爱理的心理活动和对话(她说了的,显得很沉默是因为那时凯撒听不懂英语和日语,直接屏蔽),就能很轻易地看出她这个人真的有点疯……
另外第一人称,描写中蕴含的凯撒对事情的认知和对人的物化那都是他性格的一部分,不代表我的个人看法,如果观看过程中感到不适请跳过或撤离,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作话不能做成弹窗制。warning!这样弹出来。但像我这样话多的,估计更适合做成阅读30秒领取无广告会员
之前52章评论区发布的公式书挂掉了,说我涉正攵……我涉得明白么就让我涉,抬举我!总之申诉没过我自行发布了公式书ver2,蹭一下官方公式书2的东风也加笔了一些问题,就在上一章的评论区,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一下,晚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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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幕间·疯子们的仲夏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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