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既命运待你不公 那就让我来爱你

自从那天之后,雷狮就开始跟着安迷修学习手语,虽然学的并不多,但也能够理解安迷修比划的大致意思。安迷修与他人交流的时候,也不再像刚见面时那么简短,而是变得更加详细和丰富。原来他并不是不会说话,只是出于某些原因,他不太愿意开口。通常情况下,都是雷狮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而安迷修则边听边用手比划着回应。每当两人发生争执时,雷狮总是会闭上眼睛,不再看安迷修,然后继续骂骂咧咧。这时,安迷修只好气鼓鼓的伸出手去捂住雷狮的嘴巴。

有一次午休时间,雷狮轻轻地戳了戳安迷修的脸颊,终于忍不住问出了那个一直困扰他的问题:“喂,安迷修,你为什么不喜欢说话啊?”

然而,这一次,安迷修并没有回答他,而是沉默了片刻后,轻声说道:“……睡你的午觉吧。”罕见的,他竟然回避了这个问题。

雷狮有些不满地撇撇嘴,嘟囔道:“切,什么嘛,我才不在乎呢!”说完,他背过身去,拿起校服盖在了头上,试图入睡。

安迷修陷入了回忆,他想起了他人生中至暗的一天。他的家庭并不富裕但很幸福,父母青梅竹马,很是恩爱,至少6岁前是这样的。可直到他6岁那年一切都变了,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黄昏,父母来学校接他回家,一家人有说有笑,明明是那么温馨的画面,下一秒安迷修腰腹间一阵剧痛,而后被一片阴影包裹,他什么也看不见了,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和嚎哭,好像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下来。安迷修睁开眼,眼前的一切使他愣住了,他蜷缩在爸爸妈妈之间,周围是大片大片的血泊。父亲的肋下被捅穿,鲜红如泉涌般流淌,母亲的手臂上有一道极长的划痕,血肉模糊,深可见骨。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想大声喊救命,他想救救爸爸妈妈,可是爸爸死死的捂住他的嘴,喘着粗气轻声安慰他“不要怕...爸爸妈妈会保护好小安,小安不要哭,不要说话。”

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母亲颤抖着双手拨打报警电话,看着心急火燎赶来的医护人员将父母和自己一起搬上急救车,看着警察抓住一个疯疯癫癫又哭又笑满身是血的男人,他不愿去听那刺耳的警笛声,也听不懂那个面目狰狞扭曲的男人用家乡方言嘶吼着什么,但看上去不是什么好话,或许是在咒骂。他唯一能听到的只有母亲那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以及救护车内不断发出规律响声的仪器,那声音变得越来越急促,直至如同小提琴家拉出最后一段长音后,整首乐曲宣告结束。伤口处传来的疼痛如寒流般流淌,刺痛他,痛得他几乎无法忍受。眼皮有些沉重,他缓缓闭上眼,陷入黑暗前是母亲的歇斯底里的哭声,她一遍又一遍的喊着爱人的名字,可是,再也没有人会微笑着握住她的手,温柔地回答:‘嗯,我在’。

醒来之后他看见母亲正趴在病床边小憩。显然,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了。他心疼地看着母亲,实在不忍心惊扰她。可是她好似有着某种感应,她的双眼布满血丝,红肿得厉害,明显是哭过许久,眼眶下还带着从未有过的乌黑。啊,给妈妈添麻烦了,他这么想,心里暗暗自责。

他撕扯着嗓子叫妈妈,可是很奇怪,他明明动嘴了怎么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呢?母亲见他醒来手忙脚乱的起身又是倒水又是问他身体舒不舒服,可是在安迷修眼里,妈妈那张苍白干裂的嘴巴张张合合,却没发出一点声音。他扯了扯母亲的袖子打断她,“妈妈,你在说什么呀,我听不见。”母亲手中的玻璃杯滑落,‘砰’的一声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玻璃碎片四处飞溅,水溅的到处都是,打湿了母亲的裤脚,“你说什么?”

自从那天开始安迷修的世界变得很安静,他听不见任何声音,即使之后配了助听器,也渐渐的不爱说话了。

安迷修一下午都心不在焉的,直到放学,同学们一股脑冲出教室,雷狮刚站起身准备离开,一旁的安迷修扯住了雷狮的衣角,雷狮不解的转头看他。他比他高一些,现下安迷修垂着脑袋,雷狮只能看见他的发旋,“雷狮,你中午不是问我为什么不爱说话吗。”

“没事,你要是不愿意说就算了,我也没那么好奇。/我可以告诉你的…也只告诉你。”他们同时说。

“给你讲个故事吧!”安迷修松开他的衣角,向后退了一步站定。雷狮歪歪脑袋,乖乖听他讲起了故事:“从前有只小兔子,他本来有爱他的爸爸妈妈,但是可恶的人类却仅仅因为找不到工作就要吃掉兔子泄愤,爸爸拼尽全力保护着妈妈和宝宝,结局很不幸运。妈妈很伤心,因为爱她的人不见了,她的孩子也听不见了。那个人类摧毁了一个本该幸福的家,但他仅仅是因为有着精神疾病所带来的“庇护”没有受到该有的惩罚。“

他的语气是那么的平静又是那么的悲凉,即使迟钝如雷狮也听出这并不是什么瞎编的故事。可是,他说的那么云淡风轻,好像这样就可以真的把它当成一个故事一样,他的声音是那么轻柔、那么无助,再抬起头时,也只是眼尾微微泛红,睫羽有些湿润,“好了!我讲完了,不早了,我回去啦!”

雷狮突然很心痛,他家庭富裕,父母很是疼他和弟弟,平日里即使再忙也会抽出时间来陪他和弟弟,虽然偶尔也会和妈妈发生一些小小的争执,但是爸爸总是能把他和妈妈都哄好。他突然拉住安迷修的小臂有些僵硬的将他揽到怀里,学着父亲每次将委屈巴巴的他揽进怀里那样:“你要是伤心就哭吧,不用忍着的,我可以借你个肩膀。”安迷修瞪大眼睛愣愣的看着面前这张温良乖顺的脸,他突然感觉鼻头有些酸涩,眼眶中装不下的泪珠啪嗒啪嗒掉下来,这个故作坚强的家伙再也绷不住了,他靠在雷狮的肩头扯着他的衣服嚎啕大哭。

“没事的,有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也会一直爱你。”既命运待你不公,那就让我来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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