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建议bgm:《行走的鱼》徐佳莹
“只想在这不安的世纪
为你保留哭的权利”
”本次航班用时1小时20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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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落时机身有些震颤,杜甫靠舷窗坐,窗外有霞光在他眼前晃着,和机舱里座椅的浅灰色奇异地交错成一张网。矿泉水在塑料瓶里哐哐的响。
李白在他身侧睡觉。
他在心里忽然荒唐地想,他是不是还有机会再和他乘同一班飞机。
真是奇怪,在这个喧闹的世纪,这样快的交通工具里,他却恍然觉得像是他们一千年前的出游。
李白摘下眼罩,用手摁了摁眉心。他其实早就醒了,在机身震颤的时候。
察觉了杜甫的目光,于是只是维持着原先的姿势,试图缓过头痛。
“降落了?”像是没话找话。
“对。我们具体什么安排?”杜甫问。
“稍后下了机,有湖北省博这边的负责人来接机,这次研讨会明天上午正式开始,我们主要关注《江夏赠韦南陵冰》原稿修复①,其他的不在我们任务内,大约后天回西安。”他简单介绍,头仍在痛,尖锐的。
“没休息好吗?”
“老毛病了,睡眠有点问题,不是什么大事。”李白摆摆手,回身拧开瓶盖,仰头喝个水的功夫就藏起眼底的疲色,继而又说,
“近几年馆里青黄不接的,上了年纪的老前辈能退的都退了,新人没经验得慢慢带,所长就指着我这年纪的劳力,一年光出差都不知道多少回。报告从夏商周断代工程一直写到马王堆②。西安嘛,古都,哪里有新东西都叫我们去参与参与。”
李白开着玩笑,从上方抽出两人的行李箱,正准备一手一个,却被杜甫抢了先。
“好啦,真的没事,哪里那么娇弱的。带新人出来怎么还能叫你拿箱子。”李白又伸手去拿,杜甫却不放,只说要走了。
他无法,只得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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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研讨会上,湖北方面的负责人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捧出那一张帖。
全体人员都戴着口罩,在彻底消毒和灭菌前他们不能直接接触,只能根据现有的损毁状况订修复方案。
这一张帖未能像另一些文物一样得到一代代收藏家的保存。破损、虫蚀之下某些字迹已经残缺。众人无不叹气又焦急。
而李白冷静得有些格格不入了。他一眼扫到那一句“夜郎迁客带霜寒”③
杜甫作为新人,自然不能站在最前方看,可李白只是简单地上下检查了一遍,就回头示意杜甫上前去。
他急忙去翻刚刚发口罩的包装袋,可发现已经没有了。
没有严格的防护措施,他不可能离得太近。
旁边的一个工作人员说要去拿新的,却看到李白从人堆里向杜甫招手,把人带过去,变戏法似的拎出一个新的口罩,三两下撕开包装纸,杜甫正要放下手里的袋子,可李白直接把口罩展开,瘦长的指撑起挂耳的松紧绳,拨开他有点长的碎发,擦过他耳廓,极轻地把口罩戴在他脸上。
上下调整一番,最后两指不轻不重地捏了捏鼻梁条。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半分钟,却显而易见地透出亲近。
他看到杜甫惊诧的眼神,原本被旧事勾起的糟糕心情忽然好了许多。
扶住杜甫的肩,他把人往前推,又附耳说:”我有点不舒服,你替我去看吧。方案先想想,下午饭桌上会讨论。“
离得近的人自然听到李白所说的话,于是主动给杜甫让出一些空间方便他上前去。
于是编外人员杜子美就这么站在整个长桌最前面、最中间的位置,却因为李白的身份而无人窃窃私语。
开玩笑!从陕西省博千里迢迢请来的专家带的人!
哪怕什么都不懂,只要他不搞破坏,站在哪里还不是人家一句话的事。更何况专家都开口了,这位看来是真有能力提可靠方案的,不是什么花瓶、草包纯关系户,他们巴不得有好方案挽救国宝。
众人简单与杜甫打了个招呼,就接着研究帖子的情况。
杜甫一半心思挂在刚刚李白说的那句”不舒服“上边,另一半又仔仔细细去看霉菌和虫眼具体的分布,包括缺角破损。
作为除《上阳台帖》外当今李白唯二的手书,重要程度自然不言而喻。与《上阳台帖》有所不同,《上》作于天宝三载。
那时他与杜甫、高适同游王屋山阳台宫,并来此寻访司马承祯,待到达阳台宫后,方知司马承祯已经仙逝。不见其人,惟睹其画,有感而书④。
那时李白刚刚对官场失望。杜甫才三十二岁。
他们第一次同游时,命运就早已在王屋山顶敲响了钟。
而这首诗写在他原定被流放夜郎,后遇上大赦时。
”天地再新法令宽“⑤。
他忽然明白李白不愿意去细看的缘由。
没人愿意一遍一遍看自己的人生如何走到尽头。
注:
①我编的!李白传世唯一真迹只有《上阳台帖》的25字。
②我编的!这两个考古项目是真实存在的,但陕西省博物馆是否出过相关报告我没有查。
③ ⑤出自李白《江夏赠韦南陵冰》 江夏是现在的武昌。
④来源于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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