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威尔靠着门外的墙壁上，几乎能看见萨沙那副德行：肯定像只树袋熊一样死死扒在艾蕾妮雅身上，眼泪鼻涕全蹭在她的衣服上，嘴里还报菜名似的数着吃的。
这白痴，在东岸的时候艾蕾妮雅就最惯着她，每次信使回来都少不了给她捎点心，现在整个人都圆了一圈，脑子里居然还塞满了吃的。
“喂！萨沙！我们是去执行任务，不是去马莱美食观光团！给我把口水收一收！专心点啊！”
“就是！艾蕾妮雅，你亏大了！听说马莱的海滩可棒了！……呃，虽然我们可能没空去。”
“对了！你可一定看好我的床铺别让人占了！那可是我刚买的新床垫！超——级——舒服的！！比我命都重要！”
“艾蕾妮雅你放心！执行任务的时候，我一定会保护好利威尔兵长的！”
门外的利威尔微微一怔，随即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保护他？
这群小鬼……
果然，让夸张的嘲笑声立刻传出来：“哈？保护兵长？柯尼，你脑子被巨人啃坏了吗？要是真到了需要你来保护兵长的那天，我看帕拉迪岛就可以直接宣布完蛋了！你保护好自己别拖后腿就是最大的贡献了，懂吗，笨蛋！”
办公室里的场面可想而知，几人顿时又在里面吵哄哄的。
很奇怪的，在一片喧闹中，哪怕艾蕾妮雅的声音再轻，利威尔依旧能听的很清楚：
“……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好那个脑回路简单到爆炸的笨蛋的，你放心。”
他猜这句话是对着那个总是沉默站在角落的、阴沉着脸的三笠说的。
“脑回路简单到爆炸的笨蛋”？那个关在地牢的小鬼？这形容倒是贴切。
“好了，总之，你就别瞎操心了。我们几个也不是当年训练兵团里毛手毛脚的新兵蛋子了，别小瞧了我们，你就在王都替我们守好家，处理好那些烦人的文书，等我们的好消息。”
“我等着，你们……一个都不许少。”
这是利威尔最后听到艾蕾妮雅的话，他们的对话应该快到结尾了。
他能听出艾蕾妮雅的语气，门内吵吵嚷嚷的“送别”，虽然聒噪得像群鸭子开会，但确实冲淡了她心中的忧虑。
利威尔搭在门把上的手稍稍用力。他没打算敲门，直接拧动门把手，准备像往常一样推门而入来终结这场吵闹。
就在门锁发出轻微“咔哒”声的时——
“利威尔兵长。”
身后响起士兵的脚步声和恭敬的呼唤。
——————
夜晚，利威尔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今晚的会议是关于最终行动预案的敲定，需要精确部署，耗掉了比预期多得多的时间。
艾蕾妮雅就坐在他的书桌前，她撑着太阳穴，红发被她随意地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
这小鬼果然还没睡。利威尔心里轻啧一声。
最近几天会议密集，他回来得越来越晚，而她似乎已经养成了习惯，窝在他的房间里，处理她自己那些似乎永远也看不到头的文件，固执地等他。
他的目光扫过她面前摊开的纸张，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什么。
又是那些东西。
关于这次马莱策反行动的更新情报、潜伏计划、风险评估……这上面的每一个字她大概看了无数遍了，她可能试图从中榨取些虚假的安全感，也可能这样会让她等他时间不那么漫长。
她低着头，视线看似专注地停留在文件上。
但利威尔知道她走神了。她目光是散的，焦点落在虚空中某个点上，以至于连他推门进来，甚至走到她身前几步远的地方，她都没能察觉。
按照两人之前的约法三章，这个点她早应该去床上睡觉。
又不听话。
“小鬼，你怎么还没睡。”
艾蕾妮雅这才抬起头，她可能看到了他眼睛里面映着她自己忧虑重重的脸。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其实利威尔知道她想说什么，她这么聪明，她可能已经猜到了这次任务的危险程度。
但是他是最该去的人，她明白的。
“欧良果彭已经定好了船票……明天准备从王都出发。”
“明天……”艾蕾妮雅喃喃重复着。
这些天她强撑的镇定彻底瓦解，所有被她强行压下的情绪瞬间翻涌上来，清晰地写在了她的脸上，“这么快吗……”
利威尔看到了她情绪的剧烈波动。他微微蹙眉，伸出手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
“别摆出这副垂头丧气的蠢样子，我办完事就回，你老实待着。”
艾蕾妮雅抓住他停留在自己脸颊上的手，她将额头抵在他的手背上。
“我知道……可是利威尔，我只是……有点害怕……”
害怕？这个陌生的词刺了利威尔一下。
自从艾蕾妮雅借调宪兵团，后任命为指挥，再到现在成为了代理团长，一路走到今天的位置，她总是冷静、坚定、可靠，他从未见过她如此**地将恐惧捧到他面前。
“脑子里又在塞什么垃圾？”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我会活着到你说的那个未来，少操没用的心。”
他之前答应过的。
“未来……”艾蕾妮雅喃喃念着这个词，声音飘忽，像是陷入了更深的迷惘，“未来是什么时候？什么……才算是‘未来’呢？”
她的声音很低，似乎不是再问他，而是在问她自己。
未来？利威尔的视线落在她的红发上，那颜色在灯光的映照下仿佛燃烧了起来。
对他而言，那个曾经模糊的未来在她出现时其实就已经到来了。只是此刻，属于她的那份“未来”……还笼在雾里，他还无法、也不该现在告诉她。
他的视线低垂，仔细描摹着她低伏的侧脸线条。他突然意识到，第一次在罗塞之墙上那个带着青涩与倔强的影子早已消失。眼前的她，轮廓越来越像他内心深处那个熟悉的样子。
也许……属于她的那个真正的“未来”，也快要到了吧？
过了不知道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只有几个心跳的时间，抵在他手背上的重量被撤回。艾蕾妮雅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将所有的脆弱都强行压回。她抬起头，重新望向他。
那双眼睛虽然还残留着一点红痕，但他更为熟悉的、属于“艾蕾妮雅”的冷静重新占据了主导。
“利威尔，那我要求你，现在再答应我另外一件事。”
艾蕾妮雅没有给他任何思考或拒绝的间隙，她的手探向自己军装胸前的口袋——那个她最贴近心脏、最脆弱也最滚烫的位置。
她的手心紧握着什么，缓缓地摊开在他眼前。
一枚小小的圆环，安静地躺在她手掌里。
那是一枚戒指。
线条简洁到了极致，却因为承载的份量而显得无比沉甸。
利威尔的瞳孔骤然收缩，灰蓝色的眼睛深处掀起一场无声的风暴，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撞，脉搏在指尖剧烈地搏动起来。
此刻，他前胸军装口袋里，那个同样紧贴着心脏的位置，一个形状几乎一模一样的圆环也变得滚烫无比，那热度穿透衣服烙在他的皮肤上，带来一阵疼痛的灼热感。
他的戒指。
那枚在艾蕾妮雅还在宪兵团时他就已经准备好的戒指，被他无数次摩挲却又无数次压回口袋最深处、始终没有拿出来的戒指……他一直认为，要等她真正走过属于她的那个“未来”……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不要拒绝我。”
艾蕾妮雅的声音很轻。
她坚定地拉过他的左手——那只沾满鲜血、无数次挥刀守护生命的手，此刻就在她的掌心下。
他能感受到她的体温透过相贴的皮肤传递过来，是温热的，是让他难以抗拒的。
艾蕾妮雅稳稳地捏起那枚圆环，她的眼神专注而明亮，将想要将此刻的情感和渴望都灌注到这小小的金属环中。
她将那枚戒指抵上他左手无名指的指尖，坚定而平稳地，将它推进去。
那枚圆环带着艾蕾妮雅孤注一掷的信念，严丝合缝地套牢了他骨节分明的手指。
利威尔的身体一震，戒指冰冷的触感与她指尖的温度交融，形成一种奇异而深刻的烙印感，仿佛直接烙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他低垂的目光看着自己左手无名指上那抹突兀的光泽，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一个无声的关于生存与归来的契约，代表了由她赋予的“必须活着”的绝对命令，将为他注入一股支撑他穿越地狱的力量。
从这一刻起，他的生命有了一个不可撼动的坐标——回到她身边。
他会回来的。
等他踏回这片土地，他会亲自取出胸前口袋里那枚圆环，戴在她的手上。
无论那时，她的未来有没有到来。
这章视角切换了，希望不要看的太混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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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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