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头马面被关押在水牢，等石水回来后才能押送去百川院。数十人看守加上天机堂特制的机关，应该不会有问题。
可世事难料，那李枭也就是辽远，竟在提出和李莲花交易之前就搭上了金鸳盟，即便这次不能和弟弟活着逃离，也要跟他们同归于尽。
月黑风高几声惊天巨响，硝烟四起。
驻扎在白水园的百川院众弟子严阵以待，却敌不过咸日辇的威力。
一袭红裙的美艳女子姿态婀娜，娇声媚语：“躲在里头也撑不过几时的，李门主，十年不见，你就不曾想念过奴家吗？”
屋内数十人齐齐朝李莲花看去，心中惊疑不定，此人竟是销声匿迹十年的李相夷吗？尤其是何晓慧，她不久前还在饭桌上吐槽方小宝这个偶像，这多尴尬。
李莲花哪顾得上这么多，对身旁的姑娘连连摇头：“都是胡说八道，我想过杀她才对。娘子，我的心意你是知晓的……”
贺映雪推开他凑过来的脑袋：“别贫了，赶紧想想法子。角丽谯此次来必然是为了罗摩天冰，但这回连同上回围剿，怕是不治你于死地她不会善罢甘休。以你的武功突出重围不成问题，可一旦你动用内力，定会导致毒发，擒贼先擒王，速战速决。”
这道理李莲花自然懂，他却没料到贺映雪极其冷静，严谨又快速地制定作战方案。角丽谯那两名得力属下血婆雪公，两人的武功招式以及自身弱点贺映雪都一清二楚，因为从前李相夷与他们交过手。至于那咸日辇，李莲花偶然得知这种火力极猛却笨重、路线单一的武器，曾做过一些了解。
凡他所见所闻，贺映雪都牢牢记在心里。
在场无论是家丁还是百川院弟子，都没有因为她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而看轻她，此时此刻，也许只有相信她，方能有一线生机。
白水园外侧一棵老树轰然倒地，枯败的枝叶燃起火星，照亮漆黑的夜空。
操控着咸日辇的手下听到动静，迅速调整炮口方向一击命中，高墙坍塌。
奇怪，那里除了墙以外空无一物，等他察觉不对，方多病已来到他身后，一剑抹脖，占领他的位置，天机堂少堂主，操作这些机械还不简单。
“圣女小心！”雪公一声厉喝，角丽谯飞身跃出一丈开外，果然下一瞬那辆咸日辇被击中底盘，炸得七零八落，瞬间报废。
角丽谯见状，鲜红长甲狠狠一指，命令其余几辆咸日辇对准方多病，可惜为时已晚。
无人看清李莲花的动作，只听得几声惨叫，瞬息之间他闪身至角丽谯跟前，挑落她手里的剑。
娘子说了，速战速决，他可不想废话。他的身体也等不及他多说一句话了。
角丽谯心中震撼，碧茶之毒竟能让他武功不输，正要运功拼死一搏，一张娇俏的小脸被鲜血覆盖，粘稠的血液糊在眼皮上，血腥的味道难闻至极。
“李相夷！我要杀了你！”
李莲花莫名觉得抱歉，他高估了自己，没想到这身子是一点内力都用不得啊，吐血之后脏腑的闷痛并未减弱，像有什么东西从经脉深处炸开，疯狂叫嚣着汲取他的生命，观音垂泪彻底失效，右臂痛感尤甚，他快要握不住剑了。
但他还不能倒下。
耳边模模糊糊响起方多病的号令，让天机堂布阵围攻。他用最后的力气握紧刎颈剑柄，以他烂熟于心的剑招，即使真到了强弩之末，也绝非可以轻视的存在。
剑锋没入胸膛，刎颈饮血泛起蓝光，是他模糊不清的视线中唯一的色彩。他耗尽力气跌下去，落进某个瘦弱却温暖的怀抱。
……
李莲花混混沌沌中是醒过几回的，他们告诉他角丽谯在血婆牺牲下侥幸逃脱，那时他握着贺映雪的手，没有仔细听，人在脆弱的时候总想和心爱的人贴近些。他们带他去找了关河梦，关侠医救不了他，但指了方向，让他们去云隐山寻芩婆。
李莲花没脸回去见师娘，不过他行动不便，连保持清醒都是奢侈。唯有在贺映雪跟他说起此事，才从愧疚中生出一丝期待。
他真的好想，在长辈亲友的见证下，与她拜堂成亲，结为真正的夫妻。他也清楚贺映雪大概只是宽慰安抚，她不想留下来的，他留不住她的。
可有没有人来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他屋里这些大红布置是怎么回事，矮几上放着的红色喜服，是给他准备的？
“……我这是没几天好活了，要给我圆个梦吗？”李莲花抓住往窗户上贴囍字的方多病，“什么情况，阿雪呢？”
“她在别的地方呢，我不会告诉你在哪的，婚前不能见面。师祖婆婆说了，你不给个名分就欺负人家姑娘，该罚！”
李莲花忍俊不禁：“罚我和阿雪成亲啊？”
这如何能算是惩罚，他欢喜都来不及。
方多病贴好囍字，见他苍白的面孔带上可以称作幸福的笑意，也扬起笑脸：“师父你赶紧去洗漱，换好喜服，待会儿就能去接新娘子了。”
“这么突然，不给我点准备的时间吗？”
“咱们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你醒了。这些天我每日都给你渡扬州慢调理内息，撑到结束没问题吧？”
那必然不能出问题，他想给她一个圆满的婚礼。
可实际上随着婚礼进行，他心底的幸福感逐渐被某种不安包裹，对如今的贺映雪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报仇。
她对他的感情不足以让她放弃自己的执念。
反正她若想离开，他不会答应的。
云隐山上难得热闹一番，虽然见证此时此刻的人掰着手指都能数过来。礼成，新娘送入洞房。
苏小慵搀着贺映雪往婚房去，手是习惯性地去摸她的脉搏：“怎么还是跟之前一样？我以为贺姐姐提出成亲是因为有宝宝了。”
贺映雪只觉得平静，做出决定后便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平静：“若非到了这一步，有没有孩子都……无所谓。”那总归是个小生命啊，总不能随她一起去了吧。
房间是临时收拾出来的，是云居阁的客房，就在李相夷幼时卧房旁边，因为单孤刀曾经也在那住过，贺映雪多少有点膈应，但容不得她挑剔了。
苏小慵陪了她一会儿就走了，喜酒总要去喝一杯的，贺映雪托她告诉李莲花不许喝酒，苏小慵哪有不应，他们可都很关心李莲花的身体，况且有关河梦在呢，病人要遵医嘱，一滴都不会让他沾的。
当然，新婚之夜的交杯酒是例外。
她斟好两杯酒，取来一个木盒，里面是早已收好的刎颈剑。剑柄剑身砌合处冶炼得严丝合缝，但用些巧劲能一分为二，她擦拭干净嵌在里头的东西，放进其中一杯酒，球状晶石瞬间散为粉末溶进酒液。
她原本是想，等一切结束再用此法替李莲花解毒的，可他的痛苦折磨她都看在眼里，万一他坚持不到报仇的时候怎么办，单靠她自己不可能对付得了单孤刀，人，要懂得取舍嘛。
她只是做了最正确的选择。
重新收好断裂的刎颈，她推开窗户，向着夜空高悬的明月，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爹娘在天有灵，恕女儿不孝，不能亲手为你们报仇了。”这一跪，她竟没有力气再站起来，腿软乏力，胸闷气短，是断剑带来的影响吗。
还不能够，得等李莲花喝下酒才行。爹爹说过云铁中这颗晶石有奇效，因她自小体弱，是想在她日后出嫁作为嫁妆给她的。兜兜转转附身为剑灵，剑毁了，她还能不能留在世上，她不知道，便不能给李莲花准确的答复。
她歇了一阵想再坚持坚持的时候，李莲花推门而入。
“怎么跪在地上？”他连忙过来扶。
“拜过你师父师娘，也该拜拜我爹娘啊。”
“阿雪说的是。”
两人重新磕头，拜过天地父母。李莲花搂着他起身，大手揽在她腰间不规矩地摸了摸，被娘子拍了下才收敛。
“刎颈不在你身上？”
贺映雪杏眸闪烁，没去看他：“怎么想起刎颈了？”
“我醒时便不在我这里，以为你拿回去了。”听她说收起来了，李莲花没再多问，二人携手落座，各自执起酒杯，手臂交错。
他忽然唤了声她的名字。
“嗯？”飘散的酒香熏得她有些难受。
“阿雪，我爱你，你知道的。”
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胡乱应了一声。
“往后夫妻同心，你去哪我去哪。”
听他说过很多回了，她很清楚，可哪有人会随随便便为了谁放弃自己的性命呢。
李莲花未等她回应，酒杯举至唇边，仰头饮尽。
贺映雪松了口气，正要饮酒，一股反胃感涌上喉腔，随后便是无法抑制的干呕。
李莲花给她喂了些温水，这情况很难不联想到有孕，可的确摸不出相应的脉象来，他归类为自己医术不精，明日找关河梦看看吧。
却没想到这一夜过得相当不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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