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宁离开雪霁山庄后,待到五月底石榴花开尽,李莲花也下了山。
之前便说过,李莲花几年来一直在寻找单遗骨的下落,昔年单孤刀遗骨被金鸳盟截走,想要找到他的遗骨,还是得从金鸳盟入手。
赵清宁将药魔带回来安置在回春馆的时候,他就知道她的手上有金鸳盟故旧门人的册子,应该是袖月楼提供的,否则药魔行踪不定,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被赵清宁找到。但他并没想过查看袖月楼提供给赵清宁的册子,也不打算让袖月楼替他找,一来袖月楼是赵清宁的产业非他所有,二来他也不想劳驾他人,必须得亲力亲为才能了却当年单孤刀遗骨被截的憾事。
许是他真的找了太久太久了,连上苍也看不下去了,冥冥之中给了他指引。
李莲花才下山不久就从神偷妙手空空处得知了嘉州灵山派有金鸳盟门人的线索,二话不说赶赴了灵山派,全程围观了一场灵山识童的的风波,并从奔雷手辛雷那里取走了一枚玉扳指,看产地应是玉城之物,便想启程往玉城去,结果就碰到了喜欢自说自话来莲花楼蹭饭的天机山庄少庄主方多病。
他此行只为找单孤刀遗骨下落,并不是很想带个累赘上路,便存着把人灌醉扔路边的心思,和他开怀畅饮。不料方多病醉后竟口称他是单孤刀的外甥和李相夷的徒弟。
针对前者,他是怀念动容,针对后者,他就只剩疑惑不解了。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有个徒弟?
听了方多病十岁那年的往事,李莲花有什么想法呢?他没什么想法,甚至连一丝情绪波动也无,因为那些事实在是他身为李相夷的时候微不足道的小事,况且,现在的李莲花与过去的李相夷之间已经隔了太久太久的时间,久到他都快要忘记曾经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了。
不......
去年中秋灯会,他见过的。李莲花敛眸沉思。
苍澧是袖月楼嘉州分部埋在灵山派的暗桩,李莲花踏进嘉州时,他就向袖月楼汇报了他的行踪,恰逢灵山识童大会,也跟着去看了一眼乐子,不过那场识童大会他关注的不是李莲花,而是经由含桃传阅画像并千叮咛万嘱咐且要求“见到此人立即盯紧他行动”的方多病。
当初赵清宁让含桃派人盯紧方多病,袖月楼就精心绘制了方多病的画像让每个暗探熟记,务必保证在见到人的第一时间将其认出,此法极好,苍澧确实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盯梢方多病自有含桃亲自安排的人手,苍澧只需做好自己职责以内的事就好,但他提笔写信汇报时,恰巧在信中提了一嘴李莲花身边跟着一个自说自话的小少爷方多病,然后一纸书信传到了已经住进玉城城主府吃好喝好的赵清宁手里。
消息送进玉城时,赵清宁正姿态闲适地倚着贵妃榻听玉红烛安排的歌姬唱曲。
雪白信鸽携卷着些许绿意而来,她笑盈盈地展开信纸,只一刹那,笑意消融。
她挥手让歌姬们全退下,待最后一人退出合上门后,阴沉着一张素来明媚的面孔,“怎么这样巧?才刚出门没多久,偏就遇上了?遇见也就算了,怎么就不遇上个身家清白的?”
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基因的力量是无比强大的,单孤刀狼子野心狼心狗肺,方多病是单孤刀儿子,歹竹出好笋那是特殊情况,赵清宁不是赌徒,她一点儿都不敢赌出好笋的可能性,是以方多病在赵清宁眼里那是浑身上下是黑的不能再黑,对他的态度自然算不上好。
她忧心忡忡,都不想去思考李莲花在得知方多病是单孤刀的“外甥”后会对他有多耐心了。
“啧,方多病,还真是个隐患啊,但愿你别做些什么伤害我弟弟的事,否则……”
完整的纸张被凝于掌心的强大内力碎成齑粉,一寸寸一缕缕从指间溜走。
莲花楼过于引人注目不便进入玉城,李莲花只好随意在郊外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停了,并嘱咐谢桉谢柏在他离开期间守好莲花楼,别被贼偷了。
需知自从莲花楼经赵清宁李莲花修缮后,不仅外观更加精美,楼里楼外的装饰也是精雕细琢巧夺天工,更不用说楼里经赵清宁添置的摆件,随便哪一样都是价值连城无价之宝。
谢桉谢柏是江山笑掌事纤云安排来看护莲花楼的人。
江山笑与袖月楼皆是半道起家。
为了迅速招揽人才与顾客,赵清宁在五年间将大熙江湖的杀手组织是犁了一遍又一遍,这才能成就江山笑第一暗杀组织和袖月楼远高于天机山庄的情报准确率的威名,不过江山笑和袖月楼虽名声在外,倒没几个人知道两家青楼的东家是同一个,也没几个人知道二者的主人是赵清宁。
谢桉谢柏原本待的杀手组织不能说太坏也不说太好,总之二人在赵清宁提着剑找上门踢馆组织招揽人才时,因为江山笑福利待遇远超于当今江湖所有的杀手组织,于是果断选择跳槽归顺赵清宁,如今被派来看守莲花楼,也是一直兢兢业业地守着不曾挪动半步。
他二人老远就看见一衣饰华美的少年带着书童丫鬟一行三人往莲花楼来,因不知他们想做什么,便悄然藏身隐去,躲在暗处观看本该是躺在家里享受美酒佳肴的大少爷没事跑到荒郊野地来干嘛。
然后二人就目睹了主仆三人私闯民宅翻找莲花楼的情景。
谢桉立刻从藏身的半人高的草丛里现身,大声呵斥道:“大胆!来者何人竟敢私闯民宅!”
而谢柏则是在方多病翻出千韧丝薄如翼的赢珠甲时闪身将其夺回,后长刀出鞘直指方多病。
方多病没想到莲花楼竟有看守的人,一时之间慌乱极了:“我是百川院刑探,是来调查李莲花身份的。”
谢桉嗤笑道:“刑探?刑探就可以私闯民宅?就可以不问自取?若真是这样,我倒要上百川院问问。”
谢柏则是眼尖地瞥见方多病系在腰间的刑牌,“刑探?恐怕不是吧?你这块牌子,上面的名字不是石水吗?据我所知,百川院佛彼白石,只有石水是女子,可你分明是个男的。你该不会是偷拿别人牌子吧?你要真是刑探,知法犯法,跟我到百川院走一趟,仅凭猜疑就胡乱揣测怀疑人擅动他人家私,我倒要看看百川院维不维护你!”
方多病捂住腰间的刑探牌子,怕他把他偷拿刑牌的事抖落出去,忙道:“两位大哥,行行好,千万别把这事说出去,我错了,我这就走。”
他说完便要离开,谢柏却没收刀,而是随着他移动,“想走?休想!敢假冒刑探私闯民宅偷窃财物,跟我们去见官吧!”
方多病怎么可能去衙门,去了他的脸面就丢净了,于是便与二人缠斗起来。
莲花楼虽经修缮面积体量扩大许多,但里头都是顶顶金贵的东西,砸坏一件不知要赔上二人多久的月钱,只好引着方多病到了楼外好彻底施展。
打斗毫无疑问是谢桉谢柏赢了。
谢桉谢柏行走江湖多年,又学的是杀人的功夫,一招一式狠辣无比,又岂是方多病可比,何况他还带着两个仆从,就更投鼠忌器了。
衙门县令是个公正无比的性子,即便方多病摆明身份,也没因此放过他,反而是引经据典以扰乱公堂私闯民宅偷盗财物为由,让方多病主仆三人喜提衙门大牢十日游。
这般纠缠下来,等方多病主仆三人顺着之前的线索一路北上找到李莲花,已是中元时节。
小棉客栈坐落在玉城前山,附近有处古战场,晚间纸钱混着树叶纷飞飘扬,四野狂风呼号,乌云铺天盖地,远处浓黑如墨,只客栈院门前挂着的几盏风灯映射出点点微光。
李莲花最近是有点儿倒霉在身上的,因为他好巧不巧又遇到了方多病,不仅被他怀疑成金鸳盟的药魔,还又要被他胁迫到百川院走一趟。
“方少侠,你对江湖似乎没有清晰的认知。”李莲花听他分析自己是药魔的时候,嘴角的笑都凝固了。
“且不说十年前的药魔已经近花甲之龄,而我如今才将近而立,就说他是金鸳盟药魔,身边肯定会有什么毒药毒虫,能这么轻易让你近身?你好好想想吧。”他现在特别想扒开方多病的脑子晃晃里头装满的水,十年前他还风华正茂青春正盛,哪里是药魔一个糟老头子可比。也不知道在方多病眼里,江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不过在李莲花看来,应当是很容易,毕竟这胡乱猜测怀疑人,但凡换个人,方多病就得被毒打一番教做人了。随后又在心底感叹了句天机山庄情报工作越来越差劲,远不如袖月楼精确。
突然,客栈门窗被风吹来,满墙的告示间或飞起一张铺面而来,他抓住告示的一角,将它扯到眼前一目十行地看了看,原来是玉城二小姐失踪了。
半个时辰后,方多病的书童旺福死于李莲花房间,李莲花看出他是在自己房间里翻找东西,神色微冷,又见方多病因侍女一面之词不问青红皂白直接拔剑相向,就算有方多病是单孤刀外甥的前提,他对方多病的印象分还是直线下降。
一个时辰后。
好消息,玉城二小姐找到了。
坏消息,玉城二小姐死了。
更坏的消息,小棉客栈所有人都被押往玉城地牢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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