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九琼仙境(壹)

九月初五,漫山红的帖子已被玉楼春送往各方,和往年一样,参与漫山红的客人不过十人之数。

玉楼春一向喜欢在某个方面有所特长的人,譬如十年后的慕容腰、关山横等。而李相夷拥有一身绝世武功,本应也在邀请之列,可四顾门乃是正道第一门派,李相夷乃是正道魁首,玉楼春的漫山红私底下尽是些不可言说的东西,那张请帖想递也递不出去。

于是想与李莲花同赏红叶的李相夷只能从来赴宴的人中挑选一个易容去到香山。

“这是谁的脸?”

李莲花双手捧着李相夷陌生又俊美的一张脸左看右看,眼光灼灼,总觉眼前人易容之后的相貌仿佛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李相夷无奈地任由李莲花动作,手搭在他纤细的腕骨,指腹轻而缓地摩挲细腻的肌肤。

“天丝舞蝶桃夫人的外孙。”

肌肤被带有薄茧的指腹摩擦使得李莲花浑身颤栗,他触电般地抽回手,甩给李相夷一个嗔怪的眼神。

微凉的温度倏然离去,李相夷眼神晦涩不明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指节微动,压下心中渴望,从怀里取出一张人皮面具,迎着明丽日光对着李莲花莹白如玉的脸比比划划。

“别动。”他轻声道。

就在他即将把人皮面具覆在李莲花的脸庞时,李莲花重重地“啊”了一声。

“原来是他!”

李相夷稍稍停顿:“卿卿认得他?”

李莲花摇头:“只是在画卷上见过他的画像罢了。”

李莲花对此界江湖并不熟识,也不想过多掺和江湖事,但是该有的敏锐度还是要有,情报还是要了解到位。

李莲花从前在荆州时,便与赵清宁李岁安提到过,二人也表示赞同,遂安顿以后,二人各派出人手收集江湖乃至大兴的情报,每月固定送一份到李莲花手中。李莲花无聊时,曾在众多情报的一角瞥见过桃夫人一系的画像,是以觉得李相夷易容后的脸十分熟悉。只不过他当时只是匆忙一瞥,并未完全记住,所以刚才脑中记忆翻涌,终于从角落里翻出“桃夫人”一系的情报。

李相夷站在一旁默默地听,也不打扰,待李莲花不再说话也没有其余动作后,才擎着他的下颌继续给他贴人皮面具。

面具严丝合缝贴在脸上,神色表情如常,看不出一点儿漏洞。

李相夷细细端详一番,露出满意神色。

“走吧。”

蓊蓊郁郁的青黛之色被苍凉秋意渲染得斑驳陆离,西风瑟瑟,吹得缤纷树叶翩跹起舞,似有万蝶纷飞,声音簌簌,徒添凄清之感。

李莲花凑近低声说道:“我们冒充别人进去,那原本该赴宴的人,你把他们弄去哪儿了?”

李相夷捏了捏李莲花的指骨,眼睛凝着他泛着莹润光泽的指甲,淡淡道:“自然是请他们去四顾门在幽州的分堂喝茶去了。”

二人到香山脚下的时候,其余参宴的人已经到了,就等他二人一到,便可上山了。

见此,李莲花讪讪一笑,抱拳道:“抱歉,路上出了点儿事,来晚了,还请诸位见谅。”

李莲花易容的这张脸的主人是武当弟子白影,在江湖中很有几分名气,众人倒也愿意给他几分面子,见他道了歉,也不再追究,很快便跟着玉楼春派来接引的人上山去了。

女宅坐落在香山半山腰,待众人抵达女宅时,玉楼春已在待客的宴庭中坐了。他坐在左边上首第一位,这让李莲花暗自有些诧异,寻常人摆宴,主家都是坐在正对大门的主位上首,偏玉楼春有所不同,难不成是想来个“与客同乐”?

桃夫人的外孙被安排坐在玉楼春的右边,武当弟子被安排在玉楼春斜对面,李莲花正要去席位上坐着,却听李相夷道:“玉先生,我与白兄一见如故,可否安排他坐我旁边?”

这等小要求,玉楼春自然无有不应,于是二人纷纷在玉楼春左侧坐下。

借着饮茶的动作,李莲花眼风扫过周围,暗暗打量宴庭布局。

玉楼春宴客的庭院装饰华丽,栽了许多稀世花草,诸如塔黄花、绿绒蒿、素冠荷鼎、松山茶花,各色花朵轰轰烈烈簇拥在一起,连秋日凄凉都冲淡了几分。

李莲花见了,暗自腹诽这玉楼春果然有钱,竟连不适宜在此生长的塔黄花、绿绒蒿都被他派人从川藏之地移植到了这里,且还长得挺好。

这边李莲花还在感叹有钱真是可以为所欲为,那边却笙歌乍起,丝弦铮铮,有一女子轻移莲步,从宴庭设的屏风后缓步而出。

那女子生得极美,体态轻盈,柔若无骨,双瞳剪水,颜如渥丹,艳光四射,百媚丛生,一举一动皆是风流。

李莲花眉目中满是欣赏之色,不过他只欣赏了一二息时间,目光就转向了其余人。

在座众人果然露出心猿意马的神色,有人目不转睛、有人手舞足蹈、有人呆若木鸡、有人目瞪口呆……

再看李相夷——李莲花有些无奈,李相夷实在太过随意,他慵懒地倚靠在铺了羊绒的黄花梨镂刻灯挂椅上,手肘抵着扶手,神态闲适自然地环顾四周,并不去看庭中腰旋身动,折如柳枝的舞姬。

玉楼春自得一笑:“这位姑娘,名唤东妃,于歌舞很是精通,待这支舞完成后,我再让她给各位唱上一曲。”

东妃广袖扬空一抛,腰身下折,仰面反俯,一双明亮如水的眸子含情脉脉地盯着玉楼春……旁边的李相夷。

李莲花掩唇,玩笑着用阴阳怪气酸溜溜的语气与李相夷传音入密:“李门主当真是气质卓绝,换了张脸依旧有人趋之若鹜啊。”

李相夷对李莲花的“无理取闹”并不感到生气,反而有些欣喜若狂。作为世间最为亲密之人,李莲花愿意在他面前展现小性子,他怎会不高兴?他甚至笑着纵容道:“卿卿若是担心,那我以后出门都带面具如何?”

李莲花一顿,眼风一扫:“说笑呢,你还当真了。”

李相夷温声细语道:“卿卿,任旁人再如何,我的心里只装得下一个你,再容不下旁人。”

缱绻声线密密钻进脑海,萦绕在耳畔,惹得李莲花面上热意升腾,泛起一层薄红,耳垂更是红得能滴血。

李莲花猛地抚上耳朵,含羞带怯惊慌失措地瞪他一眼,兀自坐得离他远了些。

李相夷见状,神色依旧含笑,只暗地里啧了一声,眼眸阖而复睁,对不能将李莲花拥入怀中安抚道歉感到遗憾。

东妃一曲折腰舞毕,略略平复气息后,又捻着琵琶启唇唱了一支从《破幽梦孤雁汉宫秋》中挑出来的几段词。

只听得词中这般写道:“车碾残花,玉人月下,吹箫罢。未遇宫娃,是几度添白发。料必他竹帘不挂,望昭阳一步一天涯。疑了些无风竹影,恨了些有月窗纱。他每见弦管声中寻玉辇,恰便似斗牛星畔盼浮槎……”

东妃舞技非凡,歌也精妙,一手琵琶更是弹得妙绝,可谓出神入化余音绕梁。

“好!东妃的技艺又精进了。”

除去默默饮茶纯粹欣赏歌舞的李莲花与李相夷,其余众人都沉迷在东妃婉转的歌声中无法自拔,还是玉楼春击掌称赞的声音把他们惊醒。

东妃抱着琵琶低眉垂目弱柳扶风般行了一礼,本想坐到李相夷身侧,可见人神情虽然温柔,可眼里却没有一丝温度的样子,心中不禁害怕,身陷女宅多年的她如何不懂得察言观色呢?当下便远离了李相夷,寻了个容貌尚看得过去的客人紧挨着他坐下。

众人艳羡地盯着那名客人,仿佛要把他盯出花来,恨不得以身替之。

玉楼春重重咳了一声,唤回众人神智:“诸位,舞也看了,曲也听了,不如先用饭吧。”

“小翠,传膳。”

名唤小翠的侍女领着厨房的人按着先茶水次甜点后主菜的顺序一一将膳食摆上案几。

膳食琳琅满目,山珍海味,应有尽有:糖蒸酥酪、桂花糖蒸新栗粉糕、烤鹿肉、香酥鸭子、胭脂鹅脯、砂锅煨鹿筋、八宝兔丁、莲蓬豆腐、蟹肉双笋丝……每一道菜都做的十分精致,味道也极为可口。

众人专心用饭,不再说话,一时间,只闻得碗碟勺箸轻轻碰撞的叮铃声。

李莲花喜爱甜食,将桌上那碟桂花糖蒸新栗粉糕与那碗糖蒸酥酪吃得精光,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

猩红舌尖探出半点,若有若无地拨动着李相夷的心弦。任李相夷再如何克制,到底年轻气盛,他只能死死合上眼眸,默念清静经降噪去火。

李莲花看着闭眼的李相夷得逞一笑,伸过手想去够他案上的栗粉糕。

李相夷虽闭着眼,却极为精准地扼住李莲花的手腕,缓缓抬眼,亲自取了一枚栗粉糕给他,低声道:“小心积食。”

李莲花吃糕点吃得欢,虽然身旁李相夷灼热的目光如芒在背,但对甜食的喜爱依旧胜过了他对李相夷毫不掩饰的**生出的彷徨。

“慢点儿吃。”

李相夷见他一个接一个地吃着,当真是毫不停歇,生怕他噎着,连哄带劝喂了他半盏杨河春绿。

酒足饭饱,也可以说是茶足饭饱后,玉楼春挥手命小翠撤下筵席。

“诸位,天色已晚,还请诸位回房歇息。明日一早,便可上山观红叶了。”

“小红,领诸位客人去他们各自的房间。”

“是。”一身着碧衣的女子垂首应道。

李莲花好笑地看着这一幕,李相夷则是轻嗤一声。

红衣的叫小翠,绿衣的叫小红,玉楼春可真有意思。不过女宅中的女子名字大都十分清雅,怎么偏他身边的侍女叫小红小翠,莫不是取得“大俗即大雅”的寓意?

宴客的庭院离客房较近,只穿过一条幽深□□便到了。李莲花和李相夷的房互相毗连,倒也方便了两人。

深秋的天黑的早,此刻早已是月上枝头。

然而李莲花并不急着回房休息。

他方才在席上吃多了糕点,有点儿积食,暂时无法安寝。

李相夷听了,温柔敲了敲他的眉心,念着他身子骨弱,从房中找出一件斗篷披在他身上,才揽着人去院外散步消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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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九琼仙境(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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