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华山前任掌教等人被安顿在菊花山附近的四顾门分堂,石寿村南胤遗民则被李相夷吩咐分堂的弟子押解回扬州,而单孤刀与封磬也早已在李相夷李莲花二人离开凉州时就快马加鞭被送到扬州,此刻正关押在百川院一百八十八牢。
等二人抵达四顾门时,扬州城已笼罩在朦胧细雪中。
远山霜雪含翠,江上烟波浩渺,一眼望去,雾蒙蒙一片。
四顾门正殿中,李相夷端坐在案牍前着手处理外出几月累积的需门主抉择的几桩公务,李莲花则靠在李相夷从偏殿搬来的美人榻上看话本。
云起近来接过李相夷的一桩任务,如今有所进展,想着来给他汇报一下进度。
他撑着伞走上正殿台阶,守在殿门处的弟子立马迎上前接过他的伞置在一旁,请他在正殿旁的暖阁稍坐,又另派一名弟子进殿禀报。
“门主,云阁主求见。”那弟子垂眉敛目恭敬说话。
李相夷单手拿着一册文书才翻开到一半,此刻却不再动作,他将视线移向窗外,只见天与地的界线并不分明,皆是一色的白。
他沉吟片刻,偏头去望李莲花,见他歪在美人榻上,手从榻沿垂落,原本捏在手里的话本将松未松,双眼微阖,恰是入眠征兆。
那方美人榻本就铺了许多层羊绒织就的五色氍毹,加之殿内燃着上好的银丝炭,将整个正殿烘得暖和如春,直熏得李莲花昏昏欲睡。
那卷话本终是因李莲花入睡而彻底委顿在地。
所幸殿内铺了厚厚的地衣,才没让话本落地声吵醒他。
“让他进来吧。”
李相夷一面对弟子说,一面走到屏风后轻柔地托起李莲花将他抱在怀里朝偏殿去。
李莲花眉头微蹙似要醒来。
李相夷贴了贴李莲花的额角,温声安抚道:“没事,睡吧。”
那弟子依旧垂着头应是,眼角余光却好奇地瞥向一旁精致无比的苏绣松柏梅兰纹屏风,屏风后李相夷与李莲花的身影若隐若现,脑海里已经构思出无数个门主与门主夫人恩爱缠绵的故事。
云起被那弟子请入殿内,又吩咐候在正殿倒座房的丫鬟上茶后才退出去殿外守着。
云起不慌不忙地喝着茶,已经做好等李相夷半个时辰的准备,没成想他才刚品完一口茶,人就从偏殿出来了。
他立时从椅上起身,拱手恭敬行礼:“门主。”
四顾门的规矩在李相夷大清理后,一夜之间变得极好。
无规矩不成方圆,他平日里就是太纵着四顾门的人,才让他们养成那副德性。
“门主,您之前让察音阁查药魔的行踪,如今已有结果了。”
李相夷不语。
“据线人来报,药魔最后一次出现是在玉城附近,以及,金鸳盟盟主笛飞声也在玉城。”
李相夷这才勾起微笑,夸赞道:“做的不错,吩咐四顾门在玉城附近的弟子,活捉药魔,带回扬州。”
“那……笛飞声?”
“不必管他。”
云起得到指示正打算行礼告退,却听李相夷声音从案前传入耳中。
“以后每月初一,将察音阁有关江湖逸闻的情报汇集成册送到我这里。”
李莲花平日闲来无事喜欢看医书话本食谱等,自从上次他无意抽出察音阁的一册江湖情报后,爱好就又多了一样。
李相夷为着他高兴,就想着让察音阁的人整理一份江湖逸事出来,每月更新汇编,时时都有新乐子看。
“是。”云起虽不解,到底还是从善如流领命而去。
李莲花休憩方醒,便见李相夷侧坐在床榻边缘,定睛一看,才发现他手里拿着一张图纸。
李莲花拥被起身。
李相夷察觉他苏醒,将要转头,一截瘦削的下巴就搁在他肩头,说话间温热的鼻息扑在他颈窝。
“怎么把舆图拿出来了?”李莲花靠在他肩头,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慵懒。
“我在看玉城与扬州的距离。”
他在计算——把药魔捆到四顾门需要多少天。
“玉城?”李莲花眼珠一转,调侃道,“怎么?你打算把笛飞声从玉城后山拖出来打一顿以泄你心头之愤啊?”
“我不找他。我找药魔。”至于毒打笛飞声,他李相夷从不趁人之危,还是等他好全再说吧。不过他当时并未中毒,在船上与笛飞声交战时以全盛之力使了一招明月沉西海,是以笛飞声外伤虽极易好全,内伤恐怕没个十年八年痊愈不了。
李莲花故作忧愁地“哎呀”一声:“这药魔可真是个香饽饽,一个两个地都要找他。”
“自然,能研制出碧茶这种天下至毒,实在是天才,这种人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比较安心。”
他要让药魔做出两份碧茶之毒,一份给单孤刀,一份给封磬。
李相夷查过了,单孤刀当年谋害漆木山未遂,多年来一直命万圣道弟子抓武林中人吸食内力好增长功力。
李相夷这个时候无比信任他的“好师兄”,他相信他一定能撑过碧茶毒发。
实在不行,就把碧茶稀释一下,总之,单孤刀是一定不能死的太简单太痛快的。
至于封磬,李相夷倒没什么感觉,主打一个听天由命,若他熬不过碧茶苦痛因此去了,也是他无福。
李莲花提醒他:“药魔对笛飞声可是忠心耿耿。”
李相夷轻描淡写无所谓道:“那就将他投入一百八十八牢和他的那些同门团聚,反正他坏事做的也不少。”
寒意料峭,雪落如轻羽。
李相夷携李莲花搬到温泉小筑过冬。
李莲花中毒以来最不喜冬日,解毒后每逢冬天也是甚少出门,此时不过在檐下躺椅上闲闲翻一册书,雪细碎轻盈绵密,与日光一道将纸张映的更加明彻。
“莲花。”
书册倏然间被抽走,迎面而来的是几束玉妆珠缀的梅花。
李莲花蓦地一愣。
光突然间被遮挡,眼前花枝香气清冷凛冽,与李相夷身上的熏香应和着一道钻入他的鼻腔。
他从前的时候,惯爱用笑兰香熏衣,李相夷不同,他熏衣裳的香每旬都会更换,李莲花分辨了一会儿,才辨出这是梅花香。
李莲花仰头一看,李相夷正弯腰低头笑意盈盈望着他,眼里温柔尽显。
见李莲花仅着一身单薄素衣,身侧怀中,炭盆手炉俱无,探手去摸他环着梅花的手。
李莲花腕骨冰凉,手指更甚,李相夷难得冷脸,眸中却满含担忧,对他不顾自己身体有些不满。
他叹道:“又穿这么少,也不捂个手炉。”
李莲花闻言坐起,抚平他因担忧而蹙起的眉头,也叹道:“相夷……”
李相夷心头一动。
李莲花很少叫李相夷的名字,通常都是唤他“李门主”,“相夷”二字被他唤出,尾音总带着一股黏黏糊糊的韵味,李相夷虽爱听,可除去床笫之间,李莲花却鲜少这样叫。
于是他软下心听李莲花“狡辩”。
“我的身体并没有你想的那般差,碧茶虽缠绵五年,到底没有真的如蛆附骨至无了和尚说的十年之久,只是体质略有改变,你不必将我当成一盏一碰就碎的美人灯。”
小筑温暖如春,并不十分需要取暖的外物,只是碧茶乃寒毒,手足冰凉是常事,赵清宁倒是有心给他调养,不过却被李莲花以不碍事为由拒绝。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李相夷温柔至极地用指腹摩挲着他的脸,目光却放空,他呢喃道,“我知道你碧茶毒解武功内力更进一步,知道你即将踏碎虚空,可是小花,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我只盼你长命百岁岁岁安康。可我有时一闭眼,就是梦中你毒发疼痛难忍的模样,即使你已然大好,我也依旧放心不下。”
李莲花觉得这是心病,得心药医,症结还是在他身上,只好赶鸭子上架艰难问道:“那你想要如何?”
李相夷这才露出笑容,他松了一口气,语重心长苦口婆心道:“明日起,我会日日让门中大夫替你诊脉,再让他们开个方子给你仔细调养身体。冬日天寒,手足冰凉不是什么好事。”
“多此一举。”李莲花评价道,“我自己就是大夫,把脉开药方调理身体……这些我一人就行。”
李相夷定定盯着他,直把李莲花看得心虚侧目。
“我很想信你,我应该信你,我不敢信你。”
李莲花不满地掐上他的脸,狠狠蹂躏了一番:“李相夷,你居然敢不信我。”
“你装巧卖乖报喜不报忧的事做的太多了,我怕。”李相夷由着李莲花在他脸上作怪,坦言道。
李莲花的手从李相夷脸上离开,随后整个人扭头坐回躺椅生闷气,连怀里的梅花差点儿落地都没顾上。
李相夷眼疾手快接住玉羽临霞,试探地去牵李莲花的手。
李莲花不高兴地挣开,随后又被牵住,就这样有来有回好几次,李莲花终于不再挣扎,闷声闷气道:“干什么?别动手动脚。”
李相夷迅速滑跪道歉:“是我的错。小花,我不该不信你,你打我骂我都好,别不理我好不好?”
李莲花听后却避而不答,只问道:“这梅花倒不错,哪里来的?”
他边这样说着,视线却将李相夷手中梅花打量了好几遍,结果越看越眼熟。
这不是东方青冢培育的朱砂梅——玉羽临霞吗?
李莲花恍然大悟,继而神色古怪,心想这小子该不会又去青竹山梅苑折了人家东方青冢的梅花吧。
想起从前他年轻气盛,在梅苑折梅十七朵欣然离去,气的东方青冢直接火烧梅苑,他就有些头疼,若是李相夷第二次折人家的梅,把人给气着了,这可怎生是好?
他想着想着,只觉罪过罪过。
“莲花。”
李莲花“啊”了一声,回神:“怎么?”
他指尖轻轻点着李莲花的眉心:“叫你名字许多声,都不应,想什么呢?”
言罢,李莲花神色狐疑:“这支玉羽临霞,你从哪里折的?”
“主院。”
又矫情起来了,哭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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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折梅赠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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