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阵阵,远草烟凝,小青峰碧色如洗,燕莺啼鸣。
晨露浓重,二人衣袂俱被沾湿。
行至半山腰时,李莲花驻足不前,身姿亭亭如松立在阶上垂目去看山下的景色。
桃红柳绿,春色暄妍,光景无边。
李相夷也跟着停下站在他身后陪他一起去看。
李莲花眼中是山下春景,李相夷眼中是眼前春景。
风过,细软的杨柳枝条拂过二人衣袖,留下些许脏污痕迹。
李莲花很爱干净,李相夷也很爱干净,两人都是有点儿洁癖在身上的。
二人同时抬起衣袖一瞧,看见衣袖上显眼的污渍眉目同时蹙起,尤其二人今日穿的都是白色衣裳,此刻就更为显眼。
于是二人也不想着慢慢回四顾门了,直接运起婆娑步匆匆忙忙冲入浴房洗漱,四顾门众人只觉眼前似有疾风飞鸟掠过,抬眼看时,却什么都没有。
李莲花沐浴完,披散着润湿的长发坐在窗前。
浴房中,李相夷将屏风上搭着的白色对襟长袍穿上,又用一顶嵌白珠银冠将被扬州慢烘干的头发束起,浴房中备有一面穿衣镜,他看了看,待到一切妥当后,才去到卧房中。
李相夷甫一进门就见李莲花只着一身寝衣坐在窗前,正低头望着手腕出神,连长发汨出水滴沿着他耳际下颌低落锁骨流入衣襟都未曾察觉。
他走到李莲花身后,掌心蓄起扬州慢就想给他烘干头发,却被感知到身后有人的李莲花偏头躲过。
“铺张浪费啊李门主。”他拒绝道。
李相夷无声叹气,只得捞过一旁的帕巾靠近李莲花,一缕缕给他绞干头发。
李相夷一心三用,他一边给李莲花擦头发,一边注意着李莲花手上那条珊瑚嵌佛珠手串,一边同他说话。
“又想起赵姐姐了?”
他的记忆里,李莲花坠海后的那五年,左手手腕一直戴的是佛珠手串,现在手上这只珊瑚手串,是赵清宁送的生日贺礼,很是用心。
李莲花“嗯”了一声:“虽然那些事情结束后,我们不常见面,可每逢年节生辰总会聚一聚,平常也有书信来往,来此间有两年了,的确是……有些想念。”
他还记得,赵清宁总是在晚间洗头,又不爱用内力烘头发,总喜欢躺在屋顶将头枕在屋檐,如乌瀑的长发便垂悬至半空,夜间吓人,一吓一个准。
李相夷给他擦干头发,将帕巾随手扔在旁边,伸手拨弄李莲花左手手腕上差不多时时刻刻戴着的珊瑚嵌佛珠手串,莫名引得李莲花肌肤颤栗。
李相夷眼神幽深:“她对你,真的很好。”
李莲花笑了:“自然。”
李相夷忽将双手放在李莲花肩上,下颌抵住他的锁骨。
他们眼前是一面铜镜,其上映照的影像无比清晰,两个人相同却又不同,两张脸相似却又不似。
“莲花。”
“嗯?”
“我会带你回去的。”李相夷承诺道。
李莲花笑道:“好啊。”
李相夷眼也不眨地盯着镜中人、眼前人,那双手越发放肆,竟缓慢沿着衣襟伸进宽松的素色寝衣里。
李莲花倏地抚上他的手,从镜中与他对视,无声道:“不知节制。”
李相夷笑了笑,扣住李莲花的手与之交缠正要往下继续时,门外突兀的声音响起。
“门主,您在吗?”
……
李相夷眸中闪过几分不悦,话语中却没带出来。
他道:“何事?”
“之前门主吩咐察音阁探查的事已有眉目,云阁主特地让我们整理了一份文书向您禀报。”
“吱唔”一声,李相夷向里打开房门。
他冷着声音:“文书呢?”
被云起派来汇报工作进展的察音阁弟子将文书奉上。
李相夷抽走他手中文书,旋身关门:“你可以走了。”
李相夷在案前坐定,摊开文书一看,一目十行火速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一品坟?”
旁边沏茶的李莲花动作一顿,神色讶异:“一品坟?”
“怎么了?”李相夷听出他话中的疑惑,抬眼觑他,却见他沏茶步骤已走到斟茶,杯中茶水却因沏茶之人的走神已经溢出,不由提醒道,“小心烫。”
李莲花回神,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
言罢,蕴着苏州快的手指贴上杯盏,茶水与茶杯极速降温,李莲花端起茶盏品茶,眼中眸光涌动。
他只是忽然想起,一品坟貌似是芳玑王与萱妃的埋骨之地,他又是萱妃后裔,他之前为寻笛飞声踪迹跟着那群盗墓人进了墓室,还拿了观音垂泪,这么换算下来,他岂不是掘了自家祖坟。
他“嘶”了一声,心里暗道罪过罪过。
于是他问道:“察音阁整理的文书上提到了一品坟?”
李相夷颔首:“没错。”
他指着那份文书:“这本文书上都是有关罗摩鼎下落的线索,虽然上面还有旁的地方,可我直觉罗摩鼎应该在一品坟里。”
“确实。”李莲花了然地点头:“一品坟乃是萱公主之墓,我们现在所接触到的与南胤相关的事物,几乎都可以算作她留下的后手。”
“不过,说起一品坟……”李相夷眼底含笑,“我倒有一个问题需要李神医解惑。”
李莲花点头配合:“李门主请讲。”
于是李相夷问道:“莲花,你之前提到过,笛飞声为恢复功力隐藏身份随着一群盗墓贼进了一品坟,当时你也在,怎么没有发现罗摩鼎呢?”
“实在是惭愧惭愧。”李莲花讪笑一声,“李门主,当时我为让笛飞声配合我寻找单孤刀,是奔着观音垂泪去的,我只知墓里金银珠宝颇多,其他的,倒没怎么注意。”
“无妨,既然罗摩鼎九成九可能在一品坟,事情就好办多了。”李相夷抓着放在案上的少师剑起身,“我这就……”
这就闯一品坟取罗摩鼎……
李相夷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李莲花就知道他想做什么,于是连忙拽着他衣袖:“不可不可。你这下是真的胆大妄为了。”
他当初进一品坟尚可说不知者不罪,现在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还要去一品坟打扰祖辈安息,这也太不孝了。
咦,这样说起来,若是能回去,他还得去一品坟上两炷香以祈求两位老祖宗不要怪罪才对。
“好吧。”李相夷顺着李莲花拽他衣袖的动作坐下,“那莲花可另有良策?”
李莲花“呃”了一声,摸摸鼻尖,觉得此事当真棘手。
倏地,他灵光一闪,想起留在石寿村搞研究搞了一个月的告里,大半年过去了,研究进度总不能毫无进展吧。
他虽然同李相夷说不要将希望全寄予告里一人,可这等关头,还是寄予一下吧。
他缓缓掀起眼皮,试探道:“或许、大概、可能、应该,告里应该有应对之法。”
李相夷闻言,也灵光一闪:“忽然想起来,告里在之前的来信上说,她为我们准备了一个惊喜,只等圣女继任大典后就能揭晓。”
“惊喜啊……”李莲花喃喃,“但愿真的是惊喜吧。”
“李神医,你得相信这位在蛊术上天姿出众的告里圣女啊。”李相夷起身到他身后,手按上他的肩,宽慰道。
“好啊。”李莲花转身仰头与他对视,“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看看告里能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事实证明,告里不愧是苗疆百年来最具蛊术天赋的人,惊喜当真是惊喜。
三月中旬,二人驾着莲花楼从扬州启程前往苗疆。
几乎和上次一模一样的路线。
二人行走在山林中,莲花楼体积过于庞大,无法在崎岖的西南山地行进,二人只好弃楼在林中穿行。
才走没多久,李莲花懒劲儿上来了,一点儿也不想再往前走了。
李莲花拽拽李相夷的衣袖:“不想走了,咱们休息一会儿吧。”
李相夷回身看他,蓦地勾起一抹戏谑玩味的笑。
李莲花察觉到“危险”,转身想往后退,却被李相夷拉着手一把拽了回来圈在怀里。
而后李相夷抄起他膝弯,将他打横抱起。
突如其来的悬空让李莲花下意识地勾住李相夷的脖颈,他斥道:“做什么?”
“哦?”李相夷打趣道,“李神医不是累了想休息一会儿吗?”
李莲花笑容僵硬:“呵呵,我现在突然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累了……”
“不行啊李神医,我心疼。”李相夷颠了颠怀中人,足尖轻点跃上枝头,婆娑步蹈空蹑虚踏风逐叶,半空中只余缥缈如仙的背影。
告里从前身为苗疆族长之女,一直居住在名为榕江苗寨的聚落里,榕江苗寨四面环山重峦叠嶂,东南方正是苗疆公认的圣山——月山。
李相夷飘飘然抱着李莲花落在榕江苗寨不远处,因着李莲花面薄,他只好避过苗寨来往的耳目,依依不舍将李莲花放下。
李莲花脚刚沾上地面就迫不及待地瞪了他一眼,指着他想骂些什么,话到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好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拂袖朝苗寨去。
李相夷知道自己惹他生气了,轻啧一声,怪自己控制不住胡来。他一壁在心里自我检讨,一壁连忙跟在李莲花身后好言好语地哄他。
来到苗寨山门前,惯例有人拦住他们问话。
“请问,二位可是李门主与李神医?”
李门主与李神医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正是。你们是怎么认出我们的?”
“圣女给二位绘了一幅画像,通传了咱们苗寨所有人,吩咐以曾经圣子的待遇相待。”
“那个……”李莲花有些好奇,他以拳抵唇,咳了一声:“这位小哥,你们那位曾经的圣子如今?”
守门的苗疆男子肃容道:“咱们苗疆现在只有圣女大人,那些族长啊圣子什么的,都是过去式了。二位还是不要打听的好。”
李相夷在一旁听得心下发笑,心想难道不是你先提的吗?
他无奈地摇摇头:“好了莲花,我们还是先去见告里吧。”
李莲花眼睛一转。
他不打听,他马上就去和当事人面谈。
于是……
榕江苗寨最高处的居所内,三人各占据桌案一角,面面相觑。
“你们这……来的也太早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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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天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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