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妗妗盘腿坐在石洞里，怀里还宝贝似的搂着一堆吃食。她挑出一串烤得金黄油亮的蘑菇，往妖主面前递了递。
“您尝尝？”
妖主站在她面前没动，垂眸盯着那串蘑菇看了半晌，终于一撩衣摆，学着她的样子席地坐下。
他接过烤串，谨慎地嗅了嗅，“这能吃？”
“能吃能吃，您尝尝。”
妖主迟疑地咬下一小口，慢条斯理地咀嚼着，眉头微蹙，看来不是妖主喜欢的口味。
沈妗妗又殷勤地递过去一只油汪汪的鸡腿：“这个您再尝尝？”
妖主皱着眉头接过，把鸡腿举到眼前左右端详，突然警觉地问。
“这该不会是哪只小妖的腿吧？”
“不是不是！这是灯笼妖特地去人间顺的正宗土鸡腿！”
妖主这才勉强张开嘴，却偏过头去不肯看那鸡腿，像个被逼着吃青菜的挑食小孩。
他皱着鼻子咬了一小口，嚼着嚼着，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沈妗妗憋着笑看他这副别扭样，心想这位妖主大人真是好玩儿啊。
正想再递块蜂蜜糕过去，却见妖主已经不动声色地把整只鸡腿啃得干干净净，连骨头都嗦了一遍。
“还要吗？”她晃了晃手里另一只鸡腿。
妖主立刻板起脸，假装整理衣袖，却悄悄往她手边挪了挪。
“...随你。”
沈妗妗折腾了好几天，那些丑皮在妖主脸上怎么都贴不牢。不是边角翘起，就是整张皮滑下来。
最后妖主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写满了怀疑，红瞳微眯。
“你.…当真是贴膜师？”
“我当然是！”沈妗妗急得直挠头，“但这皮跟您实在不匹配啊！可能是画皮妖手艺不行！”
她信誓旦旦地胡诌，“您想啊，普通妖捏的皮，哪配得上您这样尊贵的妖主？多半得找妖力更强的才行...”
妖主若有所思地点头，突然伸手扯下脸上歪斜的皮膜。
“你说的有理。那画皮，确实不行。”语气里竟带着几分被冒犯的委屈。
沈妗妗偷偷松了口气，心想这位大人倒是好忽悠。正盘算着怎么找台阶下，忽见妖主指尖凝聚起一缕黑雾。
“既如此，”他红瞳泛起危险的光，“我亲自去会会那位不太行的画皮妖。”
“？？？”
妖主二话不说，一把揽住沈妗妗的腰，飞上崖顶。画皮妖已经被召了过来，正一脸茫然地站在崖边，身上还披着沈妗妗上次给她贴的那张美人皮。
“你捏的皮为何贴不上？”妖主冷声质问。
画皮妖偷偷瞄了眼妖主那张俊美非凡的脸，心想这么好看的脸非要贴丑皮，还不如把皮送给她呢。
她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挤出一脸恭敬。
“妖主大人明鉴啊！”她指了指自己脸上完美的贴膜，
“您看我这身皮也是妗妗大师贴的，可服帖了。要我说，肯定是那威武的皮还不够威武！我这等小妖道行浅薄，实在配不上您的尊贵，您得找更厉害的妖才行。”
沈妗妗被妖主搂在怀里，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这画皮妖句句带刺，偏偏又说得滴水不漏，她真怕妖主听出弦外之音。
谁知妖主竟认真地点点头：”有理。那你给本座带个厉害的妖来。”
画皮妖眼珠一转，故作为难：“哎哟，我这种小角色哪请得动大妖啊！”
她突然指向沈妗妗，“不如让妗妗大师去？她可是妖界闻名的贴膜师，那些大妖们见了她都还是要给三分薄面的呢！”
妖主低头看向怀里的沈妗妗，眉头微蹙，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我再想想。”他突然说道，转身又带着沈妗妗沉回洞中。
沈妗妗心里直犯嘀咕，这位大人不是心心念念要贴丑皮吗？怎么突然变卦了？
她在市井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一眼就看出妖主是不想放她走。但要说是因为喜欢她，沈妗妗摇摇头，这想法也太自作多情了。
“妖主大人，”她试探着问，“您在这底下待了多久啊？”
妖主背对着她站在石壁前，像个面壁思过的孩子：”记不清了。”
这回答让沈妗妗心头一酸。能忘记时间，该是多漫长的孤独啊。她忍不住追问。
“那您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以您的本事也出不去吗？”
洞内突然阴风大作，妖主周身黑雾翻涌，戾气冲天。沈妗妗立刻识相地闭了嘴。
眼看他情绪不对，她赶紧转移话题。
“要不，我找些好玩的来陪您解闷？消遣消遣？”
黑雾瞬间消散，妖主唰地转过身，歪着头问。“怎么消遣？”
“比如五子棋？话本子？画册？”
沈妗妗掰着手指数，突然灵光一闪，“这样，我出去帮您找大妖捏人皮的同时，回来时再带点消遣的玩意儿和好吃的回来，怎么样？”
妖主眼睛一亮，又强装镇定地轻咳一声。
“可以。”
妖主从袖中掏出一截小竹筒，递到沈妗妗手里：“拿着。”
沈妗妗好奇地翻看这物件，只见竹筒上天然生着几道金纹。
她刚把竹筒凑到耳边，就听见妖主清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吹响它，我就能听见。”
沈妗妗惊喜地睁大眼睛，这不就是妖界版手机嘛！不愧是妖主啊，有的玩意就是不一般！
妖主广袖一挥，便将沈妗妗稳稳托上崖顶。她站在崖边回头望去，只见那道玄色身影仍飘在那，在黑暗中中若隐若现，竟显出几分落寞。
“您先回去吧！”她挥了挥竹筒，笑得眉眼弯弯，“我保证完成任务，肯定回来的！”
直到“肯定回来、四个字在山谷间回荡，那袭黑袍才像被安抚的猛兽般，幽幽沉入黑暗之中。
沈妗妗沿着当初遇见画皮妖的那条小路前行，心想既然这条路能遇到画皮妖这样的大妖，肯定还会有其他厉害角色。
她本打算顺路去拜访画皮妖打听消息，可到了那棵老槐树下，却发现空空如也。
槐树枝桠上倒是挂满了各式各样的人间物件。耳环，吊坠，甚至还有几根鞋带，五颜六色的礼物盒飘带在轻轻摇曳。
沈妗妗不禁莞尔，看来这位画皮妖在人间收获了不少粉丝的馈赠，就是不知道她是否感受到了她想要的爱没有。
“叮——”
腰间的传声筒又响了。沈妗妗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已经数不清第几次了。
自从离开永夜窟，妖主就像个离不开大人的孩子，每隔一会就要查岗一次。
“喂。妖主大人。”她对着竹筒有气无力地说，“我才走了不到一个小时，您这样频繁呼叫，我的任务怕是明年都完不成了。”
沈妗妗现在已经懒得说那些虚头巴脑的客套话了，反正这位大人也听不出弦外之音。
竹筒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一声闷闷的“哦”。
沈妗妗忍不住又补了句，“等我有发现立刻向您汇报，好不好？”
“那现在到哪了，有什么。”
听她这么一说，竹筒里立刻传来妖主低沉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山洞里的回响。
“到画皮妖的老巢了。”沈妗妗踢了踢脚边的落叶。
“那棵被雷劈过的老槐树还在，上面挂满了她从人间搜刮来的小玩意儿。不过她不在，我猜大概是去找爱了。”
“爱？什么东西。”
“这东西可是人间的稀奇物啊！”
但沈妗妗知道个啥啊，只能胡诌。
“爱就是，你对一个人好的坏的都接受，都包容，同时还不讨厌他。应该是这样。”
“什么是更好的自己？”
沈妗妗都能想象得出来，妖主那张俊美妖冶的脸，多半此刻正拧着眉头。
她望着槐树上随风摇曳的玩意儿些，突然想起画皮妖说起人间时发亮的眼睛。
“就是比过去，比上一秒都要更开心更快乐，就算不开心，但也觉得自己哪哪都好，应该是这样。”
竹筒那头突然陷入沉默，接着挂断了。沈妗妗长舒一口气，看来又把妖主绕进他理解不了的领域了。
这位大人每次遇到新概念，总要自个儿琢磨半晌，但奇怪的是，他总能很快想通，然后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
可这次，传声筒安静得出奇。沈妗妗戳了戳竹筒，确认它没坏，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看来情感话题，对那个在永夜窟封存了千万年的老古董来说，确实太超前了些。
她摩挲着下巴，眼睛突然亮起来，以后要是再被他连环夺命call，就用这些情情爱爱的问题堵他！保准能让这位大人安安静静思考上大半天。
就在这时，画皮妖突然在树上出现，她风风火火地冲了下来，一把拽住沈妗妗。
“快快快！给我换张皮！”
沈妗妗被她拽得一个踉跄：“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上次那张美人皮不是挺.…”
“别提了！”画皮妖气得直跺脚，身上的皮都皱出了波纹。
“我顶着那张脸去人间，走三步就遇到个自以为是的男人！”
她掰着手指开始数，“有非要抓着我喝奶茶的油腻男，还有在书店假装偶遇的跟踪狂，跟得我连吃了他都嫌倒胃口！”
沈妗妗憋笑憋得肩膀直抖：“所以你想？”
“给我换张糙汉皮！”画皮妖咬牙切齿地扯着自己水袖，“要络腮胡带刀疤的那种！”
她突然压低声音，“最好再配个杀猪匠的气质，我观察过了，这种造型在人间能完美避开所有恶心的家伙！”
“你确定？”沈妗妗瞄了眼树上挂着的一个手工艺织品，和小发簪，明显是女孩送的礼物。
画皮妖突然沉默下来，漂亮的眉头皱成一团。她摸着着腰间挂的一个精油香囊，那是人间的姐妹送的。
“罢了罢了！”她突然泄了气，“顶着这张人皮好歹结识了几个好姐妹.….”
眼珠突然狡黠一转，她舔了舔尖牙，“再说，留着这张脸，也能帮姐妹们收拾那些恶心的男人不是？”
沈妗妗憋着笑，心想这画皮妖在人间倒是玩得挺欢。不过她还有正事要办。
“对了姐姐，您给我指条明路呗，哪儿还能找到厉害的大妖啊？我这还得替妖主......”
画皮妖投来一个同情的眼神，活像看一个被黑心老板压榨的可怜实习生。
“往前有座荒山，山里有个洞，住着九山王。不过那老狐狸已经很多年没露面了。”
“啊？”沈妗妗惊讶道，“不是说妖怪们都爱往人间跑吗？”
“他不一样。”画皮妖压低声音，
“他的狐子狐孙全被一个人类烧死了。那老狐狸不惜耗费百年道行，也要让仇人血债血偿。听说那仇人化成厉鬼，至今还被镇压在山里呢。”
沈妗妗眼睛一亮，“这么厉害？那肯定能给妖主捏出满意的皮来！”
“这我可说不准。”
画皮妖撇撇嘴，“那老家伙早就不问世事了。你要去试试也行，不过。”
她突然严肃起来，“说话小心点，他最讨厌人类了。”
“知道啦，谢谢好姐姐！”沈妗妗挥挥手，转身要走，又被画皮妖一把拽住。
“等等！”
画皮妖从袖中掏出一枚狐形玉佩塞给她，“拿着这个，就说是我引荐的。那老狐狸，好歹还欠我个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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