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结魔鬼的仪式开始，《魔鬼乐章之七·云雀奏鸣曲》响起，就连我都觉得音乐魔王不会读空气。都要打架了，当然要演奏点气势磅礴的交响乐啊！
但是舒伯约尔自有一套歪理：“淘到了宝物，心情正好，像吃得肚子圆鼓鼓的小云雀。”
“你想要什么派使徒去不就好了，我可等你半天了。”
“宝物需要自己淘才有趣。”舒伯约尔演奏完，才放下小提琴回答我，“寻宝就像狩猎，你不知道会在哪个灰蒙蒙的角落翻到让你惊喜的东西。”
文绉绉的话我老婆——酷拉皮卡就喜欢说：“意思是你喜欢白嫖？”
舒伯约尔微微颔首：“堂堂大魔王，遣词造句未免太不文雅了。我只是说，他们的定价丝毫没有与别人分享的真诚。”
“嫌贵不能直接抢吗？”我赶在他出口之前打断，“等等，我明白了，抢劫对你来说也很不文雅。”
音乐魔王哼了一声，他就不觉得从鼻子里出气不文雅？
相比之下我可谓宽宏大量：“要是你替我作曲，祭奠一下我死去的爱情，刚刚你迟到的事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别用你的爱情玷污我的音乐。”
搞艺术的都这么拧巴吗？
“不过我确实有点灵感。”舒伯约尔发来嘲笑，“《魔王夜奔》——连面对都不敢的胆小魔王的故事。”
我明白他对艺术有执念，不能直接从音乐下手，于是从其他地方找茬：“魔鬼明明不能随意去人间的，你拿到我的许可没有！”
“除非遵从召唤，否则不可现身？那是对完全归属地狱的魔鬼而言。”舒伯约尔试了几个音节，“我从人间而来，自有羁绊在矣。”
“我还以为是别的魔鬼太弱了，没法承担魔力被削弱的压力。”
“我实力居于魔王众末位，尚且能毫无压力地横行人间，可见天堂的削弱接近于无。”
舒伯约尔才吹嘘了一句，上帝就于无限密云之中显露真身。上帝并未踏足地狱的土地，只静静站在天上，圣光撒下来，乌泱泱的小魔鬼就被净化了。地狱空荡了许多，而魔王众并不畏惧。
“原灵魂天使，为何拒绝我的召唤？”
“我不想去就不去，你的审判权管不到地狱。”
“凡罪人将被判入火湖，作灵魂之死，亦即地狱的【最后的审判】。”
“就像上辈子我死于烈火一样？那你审判了点燃火堆的人类吗？”
上帝并没有回答我，而是向魔鬼发出最后通碟。我虽然毫不在乎，但其他魔王并没有要和上帝战斗到灰飞烟灭的理由。
我挥挥手，示意剩下的魔王都退下，只把贾法尔喊过来：“你去人间保护喜欢的人类吧。我一个人来就好。”
贾法尔深深地望我一眼，倾身致意后离开了地狱。
“梅尔贝尔，你不走吗？”
“请允许我留下来，大魔王陛下。”梅尔贝尔虔诚地半跪下来，“我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和您一起死去。”
“……谢谢你，不过这次我不会输。”我往后一仰，抬头看着他们，“你们也留下来陪我？”
我的魔王父母微微摇头：“只要是你做的决定，我们都支持。”
父母之爱真是毫无缘由，无论哪一世，都说了同样的话。既然备战，自然要做好准备。我之前暗中重返人间，找回了最后四分之一灵魂的所在——我上一世的父母。
我既拥有顺理成章的爱，也得到无缘无故的爱。唯独缺我爱的那个人。
无关人员已经退散，上帝进行最后的审判。
“三百年前，你受委托在人间传教。”
我降生在普通人类之间，他们不明白何为神迹，却仍然支持我的决定。我倾听受苦难折磨的无辜众生，不明白为何他们仍要去炼狱走一遭，于是开始怀疑天堂的规则。
“你若在众人面前死而复生，可证神迹。然而你死前内心动摇，神迹演化为灾厄。”
死亡逼近我，我并不惧怕。如果活着的意义，是看所爱的人受苦，那死亡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你未能从人间复活，而是降生地狱。人间的信仰之力衰退，地狱魔力日益猖獗。”
遗忘是人类缓解心痛的有效手段，对魔鬼也一样。而对于父母，遗忘并不起效。
“至于站在你背后的魔鬼，时任魔王恨不得看天使堕落，所以放任了他们偷取灵魂的行为。如果没有他们，你本来可以和人间的父母重聚。直到现在，他们仍在找寻你。”
他们请尼翁做过预言，只要一直收藏着火红眼，就能等到和死去的女儿在人世相遇的那天。他们在无尽的期盼中，等待了我三百年。
我对他的话无动于衷，上帝抛上最后的诱饵：“原灵魂天使，如果你现在放弃在地狱里的一切，真心忏悔，你仍然可以继承我的位置。”
“我是魔鬼。”
“只要平等地爱这世界万事万物，你仍然能做回天使。”
“我无法爱酷拉皮卡所恨的人，无法爱伤害过他的人。倒不如你回答我，酷拉皮卡这一生结束，可以上天堂吗？”
“上帝先定的人，绝对无罪的人，上帝恩典所浇灌的人，可以上天堂。酷拉皮卡本可以成为最后一种人，但是你作为魔鬼庇护了他。”
“我如果不庇护酷拉皮卡，你们只会看着他在人间受苦。只要他后面做错一点事情，就不再符合你们关于‘圣人’的标准。”
窟卢塔族人在太古之时从群魔聚居处一路迁徙，走到黑暗大陆边缘，又踏足人间。人类只不过是另一种魔鬼，偏偏又歧视魔鬼。因为死前的惊恐、痛苦、和愤怒，他们死后的灵魂仍然归于地狱。
“这个世界没有绝对无罪的灵魂。如果天堂只接受无罪的灵魂，我就在地狱为那些不愿放下的灵魂提供庇佑。”
上帝的声音比刚降临时柔和许多，是传教时骗人的伎俩：“如果你回归天堂，继任下一代上帝，就有权利对他们网开一面。”
“我成为上帝？我才不屑于坐你的位置。”我仿佛听到酷拉皮卡在我怀里崩溃的呼喊，“你们宣扬苦难并无意义，忏悔没有，渡化也是一样。归根结底只是屈服和放弃，因为懦弱，就安慰自己说，是为了来生的幸福。”
“因为你本身是强大的天使，所以不需要依靠他物也能活下去。”上帝的语气仍然温和，“但想想那些脆弱的人类——没有希望，人类是活不下去的。给予人类希望，是上帝的任务，我们共同的任务。”
“人类寻求的，究竟是希望还是爱？”我知道，比起爱的幻象，酷拉皮卡情愿选择痛苦，“像你一样冷静地爱这世间万物，就是一点也不爱。我不可能在遥远的天堂，看着自己爱的人受苦却无动于衷。”
我爱酷拉皮卡的嫉妒、愤怒与痛苦，正如我爱他纯洁而温柔的灵魂一样。
“我要与我爱的灵魂，一同留在这里。你也不用再劝我。”地狱没有燃起最后的烈火，而我心中纠缠的火焰终于熄灭，“那奉献的生命我已经牺牲了，应行的朝圣我已经行完了，当守的信仰我已经守过了。从此以后，我将行我自己的路。”
·本文设定和现实宗教不同
·最后一段参见《新约·提摩太后书》
·完结倒数第三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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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魔王众×上帝×最后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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