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洛丝稍稍蹙了眉,条件反射的‘关你什么事’差点从唇间掉出来,她咽进肚子里了。
她狠狠看向后视镜,等他的视线汇来,鼻子都皱起来那样凶了他一眼。
霍尔看到了,不符合审美又怪异的呆样,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忍俊不禁。他咳嗽了一声,“你真是……”
密闭空间内忽然响起了沉重的嗡鸣,仿佛不明虚空的破洞,吞噬了霍尔的后半截话。
到这一刻,伊洛丝认为今天也不是全无收获。起码她想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恐怖电影都有电话元素。另一方面,她感觉自己释然了,定心了,可以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了。
然而看到来电人,她的脑子还是雾了一瞬。
伊路米一大早给她打电话,不会有什么别的原因。伊洛丝瞄了一眼假装认真开车的霍尔,又看了看故作心不在焉的侠客。心知不管说什么都要被听见,她却只能按下接听。
“伊路。”
这一声落下,伊洛丝觉得她的手指头要被挤断了,侠客难道不疼吗?她用能动的拇指,缓缓蹭着他手侧,然后,血液似乎能流动了。
伊路米坐在桌前,边翻资料边和她说话:“报告出来了。”
霍尔浅瞥过去一眼,看出她神色不对,恐怕是不想让他听的东西。那他必定要听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然又当司机又当打手的,他图个什么?
“有什么问题?”她问。
“不如说全是问题。”伊路米过了一堆无用的图,找到了反馈页,“首先,它没有生理成瘾性,口服一段时间后会产生剧烈的,飘飘然的欣快感,极易溶于水,难溶于脂,蛋白结合率极低。”
伊洛丝眨了眨眼,“吸收慢,代谢快,那不是挺好的?”
“是挺好的。很适合安·乐·死。”
霍尔的眉毛轻微地一扬。他感觉值回票价了。
伊洛丝沉默了会儿,侧过脸看侠客。大概猜到了她的意思,侠客摇了摇头。
“因它猝死的案例,没超过平均值。”她说。
伊路米合上了文件,拿起手机,走向窗前,眺望外头纷飞的秋叶:“它并不是新产品。伊洛,你不觉得疏脂亲水的搭配很熟悉吗?”
实在太多东西能符合这个配置了。不过已经扯到这里,伊洛丝很快就猜了出来,“忘伤?可是忘伤……”
“我看过存档,忘伤有数个实验室版本。”伊路米停顿了一下,“姐姐,你要怎么补偿我的时间?”
卡在关键地方,要求付费观看余下内容,确实是他的作风。
伊洛丝满口答应,“我都听你的,快说。”
到这儿,侠客反倒不想较劲了。他松了手,右掌心撑着下巴,看车窗玻璃外的风景。
车已经开出了三区,哪有什么风景。雨也没有跟出来,他隐约瞧见,出太阳了。
然后他手上一热,又是那两个指节被她握住。侠客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牵所有人都这样牵的,看都不需要看,理所当然地就上手。
他侧过脸,意外地,她正看着他。
电话那边,伊路米在说话,前面什么无关紧要的侠客没细听,这时候他说到:“……阶段,以外消旋体的形式进入体内,主动扩散的过程中,R-构型会转化为S-对映体,减慢S-对映体的消除,促使其蓄积。”
忘伤是手性药物,侠客不是第一次听说。又有模糊的童年记忆被唤醒。
伊路米继续补充: “S-构型对中枢神经系统的作用比R-构型强数倍,具有强烈兴奋效果,用量不慎就变成熔断的钨丝,极易致死。但和真正的毒药比见效慢,低性价比,没有生产价值。于是他们一致决定溶掉,拆分蛋白结合率更高的R-构型作为外消旋体的替代品,即现在的忘伤。”
侠客没反抗了,伊洛丝暗自松了一口气,她顺着伊路米的话推断了下去:“我给你的样本中,有效成分是S-构型?”
“对。不过制作流程用了些手段,口感应该说,非常差。也许因为不好喝,销量一般,复购率低,死亡率不高。它的卖点大概是,健康。”
“哈……”霍尔没忍住笑出了声,抬指抵着唇作遮掩。
“你身边有人?”他语气未变。
伊洛丝抬起手,眼神恻恻地对霍尔比了个划脖子的动作,缓缓道:“是朋友。我被挟持了,他正开车送我去绑匪家。”
“玩得开心,伊洛。”伊路米的声音愈发温柔了,“注意安全。”
‘注意安全’,同样一句话,不知道为什么,从伊路米嘴里说出来,她就是觉得不对劲。伊洛丝连忙补充:“真的是绑架。我走得急,没带相机,不然可以拍照留念给你看。”
霍尔只觉得好玩,侠客反而从她的否认中品出了不对劲。
“哦,没关系。我下次参与。”伊路米柔声细语地说,“姐姐喜欢什么绑法?”
霍尔的笑僵在嘴角,像一枚凝固在空气中的霜花,一点点碎完了。
如果听不出伊路米有多故意,她快15年姐姐就白做了。事已至此,伊洛丝只想问:“……什么下次?”
伊路米认真地回答:“擅自挪用矿区材料,某种意义上也伤害了揍敌客的利益,是要查一查的。”
“药液已经结案了,不是按这个结果结束的。替罪羊交了保证金,大概要蹲两个月监狱。兰彻尔交了罚金,管理费。证据估计已经全部销毁了。”伊洛丝说: “而且我还有别的顾虑……你什么时候来?”
“知道就不算惊喜了。那么我去训练了,再见。”
“………”
伊洛丝收起手机,视线掠过僵硬的侠客,又扫了眼莫名也很僵硬的霍尔。脑内正翻涌的信息流忽然停了,她猛然意识到,伊路米的暗示在霍尔眼里非常不得体,还连带着把他也……
少女羞中带恼地憋出一句:“我弟弟的幽默比较冷。别在意。”
她凑近了侠客,小心谨慎地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手心,嵌进去。
幽默。霍尔能接受这个解释。比乱七八糟的想象好接受得多。无视掉低俗玩笑,他也收获了不少高价值信息,包括但不限于她左躲右闪的不愿说的东西。
“三长老反对提案的原因,塞勒和普索沆瀣一气的基础……我们的拼图快完成了。”他说到这,自然地在后视镜寻找她。
伊洛丝要是再往右挤,就要出他视野了。
霍尔蹙了眉,立刻收回视线,注视着面前难开得要命又陌生的路,无名火起。匪夷所思的愠怒中,他自己先茫然了一会。
急得火烧眉毛的人是她,他来了,反而给了她好心情?怎么不干脆坐在那男的腿上去呢。
没等伊洛丝回答,霍尔勾着唇补了一句,“你手下会不会开车?我不识路。”
侠客看了她一眼,“我识路……”
后半句话还没来得及说,被伊洛丝的惊呼打断。
“你的隐茧裂了,裂了……”伊洛丝敏锐地嗅到了外区独特的气味,两人随即反应过来。
他们马上就要没有任何屏障地暴露在五区地界。
霍尔秉持着良好教养,一句脏话都没说,迅速转向最近的掩体。他脑袋上小小一只,通体雪白的念兽颤抖着蠕动到他的耳朵上,空气中无数根细长的线瞬间涌向它,翻滚着缠绕成一团。
它一路钻进他的衣领,停在他锁骨不动弹了。砰地一下消失在空气中。
然后是平缓的刹车。
看见霍尔紧抿的唇,伊洛丝大概明白了。他的结界的确有一大堆制约。所以伊路米那一句玩笑把他气到心神不宁?
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霍尔显然也清楚,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扭过头,先看到交握的手,才迟缓地把目光移向她,笑起来:“急得要死要活的,好像是你?”
伊洛丝松了手,轻轻拍了拍侠客,“去吧,快。”
霍尔重新具现出念兽,一边不耐地攀去副驾,一边叮嘱:“别开车门,跨过来。”
侠客从座椅间挤了进去,他搭上单薄的档杆,视线扫过仪表盘的数据,轻轻喊了她一声,“伊洛丝。”
“嗯?”她倚在两个座位间,侧头看他。
侠客转过头,越过她确认了后方空间,单手握住方向盘,缓慢地直行入弯,“我只开过装甲车。”
他将一下方向盘打到底,一脚给完油门,接着迅速回转车头,抬起手刹锁死后轮。
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声,整辆车开始侧滑漂移,侠客踩着离合精准控制倾斜角度,险险擦过墙壁,眼前的景象仿佛被拉长的画面。
车身完美稳定在直线上。
侠客说:“我不是最好的司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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