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窗帘的裂缝，勾勒出空气中的浮尘，只投出一条人影。
半明半暗的分界线后，伊路米挡住了光。他侧在她耳梢，“姐姐……安静一点，这张嘴比起你过分诚实了……会被听到的。”
压着喘的寒声笼罩着她，不断提醒她现在是何处境，伊洛丝的意识空白一片，警觉地绷紧了每一寸肌肉。难以忽略的情愫从眼中溢出，从毛孔渗出，然后把他一起打湿。
仿佛在说无从抵赖的真话，她真的很想他。
“不过，被听到也没关系吧……大家就会知道，姐姐你……”
伊路米像评估一件高深艺术品的价值那样全神贯注，看她捂住嘴的手把脸挤得通红，汗涔涔的宛若刚从水里出来，蹙着眉，只能小幅度掀睫和他对视，极其委屈。
“见到我太开心了，对吧？”
“刚刚那样凶得对我，我险些要误会，以为你不想我来……”
感受到她鲜明的反应，他无声地叹出一口气。伊洛丝被挤在墙面和他之间，像精心固定在框架中的一幅画。画家描出的透明的泪下，藏着痴态的快乐。
“怎么可能呢？”
他骨节分明的手缓慢地掰开了她掩面的手，五指钻入她指缝之中。她过度紧张的肌肉持续颤抖，根本没什么力气反抗。无力滑落脸颊的，昭昭然是得不到的淤积。
即使这样还犟着，咬着唇不说话，像他做错了什么那样，在跟他赌气？
伊路米突兀恢复的动作一下撬出她的惊喘。他眼疾手快地按住她的舌尖，低声哄她：“只是本能而已，没什么好怕的……我在陪着你的。”
“告诉我，你希望我怎么做？”
被强行滞留于空气中的舌很快就凉了下去。她没剩下多少的思维在风浪中颠簸，被他的轻声细语拥抱、缠绕，悄然沉入海水之下。那些微薄的怨气，被不知从哪儿来的、更多更深的难过淹没了。
伊洛丝模糊的窄幅视野似乎不能把他看清楚，她的记忆却足够清晰。她抬起手，碰到他的脸，指尖按住他的唇，含糊不清地小声唤他，“要亲，伊路……”
他也许满意了一点。
埋在他肩窝的呼吸逐渐平缓。双方的克制下，状态没有太糟糕。两人稍做了整理，回到会议室，伊路米拿起散落的文件，看向已经坐在椅子上，似乎还想滞留的人，“我要去见姑父了。”他顿了顿，“幸好，我来得非常早。”
伊洛丝无视了他话中的机锋，撑着脑袋强打精神，“你待多久？”
“谈完就走。”伊路米眨了眨眼睛，稍稍歪头，“我不喜欢一区的招待所。”
她顺着他说下去：“我还有事想和你说，过两天再回去，好不好？晚上，你自己看着办。”
“考虑。”伊路米转身向门口去，踏出去前又回首，“我累了，先请我吃顿晚饭。”
这句话的确提醒了她。见门被带好，伊洛丝摸出手机，给旅团安排了一顿大餐。想到这儿……一定还有场唇枪舌战等着她。
如库洛洛反复提醒的，他是她最好的选择，他简直是老天为她量身定做的。这开始让伊洛丝烦躁。再一想，他说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那岂不是根本没什么东西能牵制他？
他那该死的责任感，源头又不是她。
可她真的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下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完了不是吗？让他不开心的是伊路米，关她什么事？
如果要合作下去，难道真得一直哄着他……？
一直？哄他？
谁受得了呀……
伊洛丝抻着胳膊趴扶在桌面，像只伸着腰努力放松的猫，没过一刻钟，她就被渐近的脚步声惊得炸了毛，抬起头。
最难搞定的人出现了。
他在门口立了片刻，还是走了进来，冷着一张脸，颧骨一块乌青，衣服都破了，少有的狼狈，可生命力还很旺盛。
同他对上眼的一瞬间，她眼前就戏剧性地花了。伊洛丝蜷起手臂，飞快把脸埋去胳膊弯。
看见她滑稽搞笑地团成一团，肩膀一颤一颤，只留了一个头顶给他看，库洛洛几乎有点想笑。
到底在藏什么？
她面前很快聚了一小滩水，按她的功力，哭出一个小湖不是问题，再过一会儿，恐怕能把自己淹死。
最好不要现在死掉吧。
他缓步坐去她旁边，把她的头发拨弄到肩后，露出半张侧脸。她还紧紧闭着眼，泪珠子不停地从缝隙里溢出来朝下掉，没有停止的预兆。
库洛洛只能好人做到底，扶着她的肩膀把她抬离水洼，却见她满脸亮闪闪的抽泣着不说话，甚至没在看他，似乎还想埋回去。
他没想通……
为什么好像是她受了委屈？
库洛洛狠狠掐住了她的脸肉，终止了她要扭脸的进程，接着开始朝外扯，像在扯一个滑腻的面团。
这种歪门邪招总是管用的，伊洛丝马上就不哭了，仿佛一个突然被拧紧的水龙头，只最后渗出一两滴。手上力道也足，一下拍掉了他的手。
“你……”不知为何，她半天没挤出第二个字，最后也只是声音渐弱地说，“你怎么动手动脚呢……”
“……”
她在心虚吧？
这种色荏内荏的话，实在不是她的作风。就算是胡言乱语，经她的唇舌一过滤，也是义正辞严的。
这该算作她的失控。
良好的适应力和过强的学习能力害了库洛洛。找个理由说服自己，这种事一旦开了头，就变得易如反掌，变成思维惯性。
就像，刚刚为什么还是上了楼，他有许多考量。
她先来哄的他。
她弟弟能有多重要？再重要，她不还是到处乱蹦。
除此之外，他的确想和克洛对谈，以截然不同的姿态，面对面地向他宣告。
库洛洛再次抬起右手，拇指轻轻蹭掉她颊上的泪痕，温声说：“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动手动脚了。”
伊洛丝以为自己脑子进水了，“……啊？”
“他都知道了，难道我还要装模装样？”
“你们聊了什么？爸爸他……”她清醒了点，意识到这根本没可能，无非是库洛洛过度乐观，于是舌头拐弯，“如果我比较喜欢你装模作样呢？“
他眼中的笑意渐隐。
“开玩笑的。”伊洛丝擦干眼睛，扯起嘴角，“晚餐在准备啦，我有点事，没法和你们一块儿吃了。”
库洛洛看了她一会儿，“你连河还没过，就想拆桥？”
她转过椅子面向他，诚恳地回答：“不是。伊路很快就要走了，我还有事情交代他。”
“这么久没有交代……”库洛洛的睫稍稍垂落，打下的阴影把眼神滤得发凉，“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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