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答不出，“我忘了。”
最上启示眼中这所身体内的灵魂从未改变。
“你为什么认为自己不是浅桐美乃莉？”
浅桐美乃莉的眼泪卡住。
挂在睫毛上摇摇欲坠的滚烫泪珠被最上启示抹掉，他不在意道：“没关系，我自己来看。”
浅桐美乃莉的身体失去控制一瞬，精神陷入极度不安的状态，这一瞬就像被恶灵深入精神世界窥探了属于灵魂的记忆。
他消失再出现，苍白透明的脸上神色保持淡然，注视的目光中却散发出微妙的迷茫。她隐隐觉得最上启示的神色中述说着什么。
浅桐美乃莉好奇道：“你看到了什么？”
恶灵缄默不答。
“给我说说嘛。”
他原地消失了。
浅桐美乃莉：“？”
困惑地的她捞起脚边的黑猫擦掉脸颊残留的泪水。
黑猫发出控诉含义的喵喵叫。
直到第二天恶灵也没有再出现。她揉揉眼睛关闭手机的闹铃，状态栏跳出了调味市郊区建筑垮塌的新闻，部分人员伤亡。
就是昨晚。
看着手机页面，浅桐美乃莉彻底清醒了：恶势力直接被剿灭了她还报什么警。
黑猫在房间外不断用爪子挠门，她打开门让它进来巡逻地盘，还要随时注意脚边不能踩到它。
一会儿穿着校服的她将黑猫抱出房间，摸摸猫头同它告别。
“秋刀鱼，拜拜咯。”
……
没有恶灵在的午间校园，浅桐美乃莉独自靠在走廊栏杆旁，有些孤单。她有时也会在手机上和转学离开的千叶美也聊天，想了想拍了一张午饭的照片发送给了她。
千叶美也给她拍了一张正在阅览的书籍照片。
她回复：Also Zara？好像看到了服装品牌，讲的什么呀？
浅桐美乃莉有时候觉得对方的阅读爱好太广阔了，中学生不应该就像自己一样上上网吸收一点碎片化课外知识么。
千叶美也认真回答道：这书讲了叫查拉如斯特拉的一个老头的故事。
如果世界是永恒轮回的存在，那每个人所经历的痛苦都是衔尾蛇永远追逐着吞食自己的尾巴，是不能挣脱的无限循环。
解决的方法其实很简单，查拉如斯特拉就见到一个农夫自己咬掉了蛇头。
大段文字令浅桐美乃莉有些出神，她输入：一般这时候应该配上切肥皂的视频……和AI配音。
被不求上进的文盲激怒的千叶美也迅速发送一个百变怪黑线的表情贴图回击。
聊得开心时，过午的阳光像碎金一般投掷在浅桐美乃莉的屏幕上。操场上正在检查校园卫生一群督导组教师们的嘈杂声音传波到走廊。
她俯视他们，这群对校园霸凌不闻不问的成年人正在讲着什么，远远的听不清他们说话。
其中一位老师随手从兜内掏出东西带出一个纸团掉在地上，又被另一人不在意地踢了一脚。
头发油亮的中年男老师指示一个路过的学生去捡起地上的纸团。
“你眼里看不见垃圾吗？”他的声音十分洪亮。
浅桐美乃莉拿出纸巾擦了擦嘴巴。
浓密的假发被风吹起，露出男人程亮的地中海头顶。她眯起一只眼睛，朝四面环海的岛屿直直扔出纸团，命中。
浅桐美乃莉觉得很神奇，就好像风也在帮助她一样。
气急败坏的老师张扬着抬头找人，她蹲下躲在走廊墙壁后，路过的学生也迅速跑开。没有学生可以命令，那群督导组教师们自己把两个纸团捡起来了。
最上启示一直在旁沉默观察着浅桐美乃莉，看见她露出胜利者的表情，看见她钻出阴影里沐浴在辉光中。
他从灵魂深处看到了她的记忆。
当时还是小孩子的最上启示与她偶遇过。
西装笔挺穿金戴银的中年男人听说本地有个小孩子天生就能视鬼除灵的传闻事迹，专门跑到他家门口敲门。
眉眼清秀的黑发小男孩把门打开，凛冽的寒风穿堂而过。男人面对他下跪，口中不停地央求着他除灵救命，昂贵的领带垂落在满是灰尘的水泥地面上。
最上启示掀眼看去，眼里是西装男人身后跟着一只血肉融化的恐怖女鬼，还有一串小猫小狗的恶灵。
女鬼在男人背后抗议道：“他虐杀流浪猫狗哎！”声音稚嫩，年纪很轻。
最上启示说：“可是你虐杀流浪猫狗。”
中年男人极力表演道歉，砰地一声面朝着门框磕头，表示自己再也不会做这种不良事情了。
最上启示看向女鬼，女鬼很愤怒：“你对人要严格一点呀。”
最上启示说：“那个姐姐让我对你严格一点。”
绝望的男人哭得泣不成声，鼻涕眼泪都糊满了脸，额头蹦出鲜血。合贴身体的西装变得皱巴巴，膝盖手肘处粘满地面的尘土。
“好吧，一个一个来吧。”他说。
小孩子最上启示用灵力为束缚留下了女鬼与一串小猫小狗鬼。
劫后余生的西装男人留下一张精美的名片和装满金钱的信封，并留言会介绍很多客人到他这里来。
女鬼很生气，身上的脂肪都气得反复融化，但又拿他无可奈何。
“你怎么可以这样啊！”
“因为妈妈工作很辛苦。”他皱着眉头看她，似乎觉得女鬼的态度更不可理喻。
这理由很有说服力，外形吓人的女鬼撇着嘴憋气暗自不爽。
他从室内端了一个小板凳出来坐着，一边摸摸小猫小狗鬼，手中施展灵能力一个一个地超度它们，一边抬起头问女鬼：“姐姐为什么会弄成这样啊？我很久没看到这么可怕的外形了。”
从小就能视灵的最上启示并不觉得她的外表很可怕，只是有些好奇。
“家里烤火箱忘了关了……燃起很大的火。”排在队尾的女鬼双手叉腰懊恼道，“早知道当天应该玩手机到深夜，寒假作业也不该提前写完的。”
她死了以后，灵魂穿过一道亮光胡乱飘到了这里。一个奇怪的地方，有很多彩色头发的人，社会发展却远不如自己活着的时候。孤独的少女灵魂飘荡在陌生的世界里，偶然看到那个相貌堂堂中年男人的虐杀小动物行为，整治对方一番却被这个小孩子给留下排队了。
讨厌的小鬼头得意洋洋地说：“家长不在家的时候不准开火的，真是笨蛋啊。”
最上启示超度了几个小动物恶灵，手掌摸摸肚子感觉自己很饿了，又端起小凳子回到屋内。
屋内狭小，却被人用心地装饰过，桌面立着一束鲜艳美丽的塑料假花。
小男孩走动时，身后自觉跟着一串小猫小狗鬼和一只皮肉融化的女鬼。他找到妈妈出门工作前做好的炙烤秋刀鱼和饭团，大口吃着。
女鬼察觉食物已经冷掉了，“你的家人呢？”
“妈妈在工作呀。”
“爸爸呢？”
最上启示回答：“家里没有爸爸。”
好可怜，女鬼的善心又开始泛滥，“我给你做饭吃怎么样？我以前在网上看到过一些教程。”短视频上做饭看起来可简单了。
可站在她面前的人属于是个虽然好说话却也很难讨好的古怪小孩，“家长没在不准私自开火，还有就算姐姐对我好也没用，排到你了就会升天成佛了。”
最上启示说着说着，还被饭团哽到，呛了一下，眼角冒出了眼泪。
女鬼想：别扭的小孩子。
冷天吃凉掉的食物没有给他补充到温度。吃完饭团，他拿手捂了捂脸，鼓起的面颊红扑扑。
她跨过小动物恶灵们来到最上启示身边，双手圈住了单薄的肩膀搂抱着他，也许是因为被火焰强烈燃烧过，她的体温如火般温暖。
小男孩回搂了她。
“你投胎去吧。”最上启示和她告别。
“哦，你对人要严格一点好不好，那些人是坏人呀。”女鬼弯下身来说。
严格是什么意思？小孩子不明白。
灵能力超度下，她徐徐飘荡起来，升至虚空与光同尘。她只是最上启示并不漫长的人生里超度的恶灵之一。
恶灵最上启示只是安静地看着浅桐美乃莉，看着她在夕阳里，看着她在余辉里。
浅桐美乃莉犹豫着要不要给恶灵发消息，四周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个同学。她怔怔地打开聊天页面，好朋友同学一整天都不在，不关心对方有点说不过去。
最终，她还是将那句话发送：你怎么不在啊？
消息的状态变成已读。
浅桐美乃莉等待着恶灵会回复什么，不知道是属于装模作样或者属于语焉不详的话语。
恶灵却什么都没回。
她捧着脸，心里忽然觉得恶灵也许不会再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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