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他的只有一串咕噜咕噜咕噜……
浅桐美乃莉差点在浴缸里淹死。
她抬起头来大喘气，迎面就是一张青绿灰暗的鬼脸，呼吸吓得差点暂停。
电光火石之间，浅桐美乃莉脑中迅速闪过很多都市鬼话传闻。
不要回答。
不管男鬼是怎么认定的她能看见，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现在不能承认。一般承认后，鬼都会异变，故事也迎来**。可她才刚穿越，这节奏不太对吧。
她暗自决心厚脸皮地装下去，演技一定要自然、生动。
“果然吃完饭不能太快泡澡呢。”少女自然自语地解释自己的异常举动。
男鬼拉远了距离，浅桐美乃莉莫名地感觉他那张阴郁的脸上神情有些无语。
再瞄了一下，又恢复成平常鬼该有的鬼魅样。
大概是自己看错？浅桐美乃莉想着，试探性地起身。
男鬼毫无反应，无光的眼神就像在看案板上的一块肉。
看见不看见的问题应该是糊弄过去了，她想。不过不可能因为他的存在就不生活了吧……假装他是一只雄性生物，谁又会因为在家养公猫面前换衣服而害羞呢。
被惊吓得思考扭曲的浅桐美乃莉取过浴巾轻柔擦拭残留在身体的水迹。
浅桐美乃莉换好衣服后发觉男鬼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个地方呆了，身体还侧对着她。
少女的内心五味杂陈：公猫也明白廉耻么。
但被男鬼猛盯着还能安适入睡，浅桐美乃莉有些做不到。
她躺在有钱人家里没有三百平的大床上玩手机。
自己的和白天没收的那一个。
两份手机中对外的社交软件中都展示了主人的光彩人生，青春、靓丽、优秀、幸福、美好，她们仿佛是全世界最令人羡慕的少女。
照片中对着摄像机镜头拍照的少女眼神干净且清澈，没有流露一点邪恶与肮脏。
对内的社交群组里，每个人都好像狂躁病人，一直不停地发着自认为“有趣”的事情。
她将聊天记录往上翻，看到了他们对同样年龄少年少女的“捉弄”与“计划”。
她还看到了白日里男同学最上启示一直提起的“椎野”，视频中纯白的牛奶在他的额头淋下。
椎野的睫毛不停地颤抖，水滴从脸颊两侧滑落。
里面还有很多来自手机主人的发言，一个活跃的参与与组织者。
越阅览，浅桐美乃莉越觉得不适。
余光里男鬼一直伫立在床边……其实当鬼也挺辛苦的。
她低垂头不知是对谁说：“‘我们’真是无可救药，是不是？”
颜色苍白发灰得像刚粉刷白色墙面的男鬼浅浅微笑，轻轻点头。带上笑意，他庄重而冰冷地沉默着、审视着她。
如果在场之人扬起头仔细观看，就能分明意识到这抹带着讽刺意味的讥笑。
浅桐美乃莉如甩掉脏东西一般，嫌恶地将手机扔在一旁。她埋下脸，双手抱腿，下巴搁在膝盖上。
床上的薄被与蜷缩的身体将她严严实实裹成一团。
卧室的灯光又昏暗了几分，类似坟墓的寒气氤氲在封闭空间中。
少女与恶鬼一齐缄默，像两小节被遗弃的废旧人形木头块，静寂的气氛越来越令人不安。
浅桐美乃莉忽然感到床波动了一下，她从两个膝盖的缝隙间悄悄看向振动源。
男鬼平整地躺在没有三百平的大床上，规规矩矩的双手交叉环抱胸前，眼睛紧闭，神态安详。
鬼也能睡觉？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浅桐美乃莉有些震惊。
但男鬼就是睡着的样子。
浅桐美乃莉小心地靠近他，仔细地观察。
睡着的男鬼好像没那么可怕了，四周冰冰凉凉冒寒气好像一个天然大冰块。
正好现在是倒春寒的季节，她有福了。
浅桐美乃莉抖抖抖地多盖了一层被子。
随后她总结，这是一只比这个世界的活人要好一点的鬼，被他吃掉恐怕比在这个世界当活人更容易进天堂。
浅桐美乃莉最后缩在了床角睡着，得寸进尺大方躺在床上睡觉的男鬼因为长手长脚占据了不少位置。而她还要假装自然地躲开他，当然只剩角落的位置可供挑选。
夜晚里，只剩少女平缓有规律呼气吸气的声音。
男鬼的眼睛乍然睁开。
他没有声音贴近陷入沉睡的少女。深眠的浅桐美乃莉面色却狰狞扭曲，冷汗不断地从颈后流下，身体会突然不由地颤抖几下。他饶有兴致地观看她一副沉溺噩梦的样子。
毕竟这是他设下的精神幻梦，参观者的过度反应是创作者最大的荣誉。
这位少女也有些许功劳，灵感的部分来源于她。
“浅桐美乃莉，醒来。”有人用课本轻拍她的后脑勺。
她迷迷糊糊地睁眼，发现自己竟然还在学校，只是趴在课桌上睡着了，身旁的少年最上启示还在收拾书本准备回家。
她晃了晃头，感到十分讶异，回浅桐家后的一切都是做梦么。
“听说椎野待会会来学校拿东西，浅桐美乃莉你要道歉吧，真期待呀。”最上启示说明拍醒她的原因。
“哦，我会的，你保持期待——欸，待会？”她惊讶地反问。
“是啊，他退学啦。”少年愉快地说，“这不就是你们要的结果吗？选中一个弱小的人，一直欺负他，直到弱者忍受不了自杀或者退学，再换一个人继续肆意发泄自己的恶毒。”
浅桐美乃莉说不出话来，即使只是身体做下的恶行，她也感到愧疚和歉意。特别是在梦里查看了手机聊天记录后。
胸腔里的一颗心沉重得好似跳动不起来。
如果世界上有人活在深渊与痛苦中，那其他的人就不应流露出幸福，在苦难中溺水里的人面前展示轻松与愉快是一种欺凌。
她是这样想的。
教室外传来细微的动静，后门安静地走进一位寡言少语的少年。
有些阴沉，有些可怜。
他不与班上的任何一个人对视，眼神躲躲闪闪，任何一个同学的靠近都让他汗毛直立，惊惧万分。
最上启示期待地看着她，见她呆住于是手搭在她肩头推了一把。
浅桐美乃莉被推得一个趔趄，踉踉跄跄地来到椎野同学的面前。
现在的少年人力气有这么大么，她非常不可思议……不过这都不重要，她连忙查看了椎野正在收拾学校物品的名牌。
椎野凪。
一个饱含父母爱意的名字，凪代表风平浪静，他们希望这个孩子会拥有平静安稳的生活。
她抬头看到椎野凪恐惧地眼神。
他定定地看着她，绝望如看到了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浅桐美乃莉直起身体，弯下腰，“对不起，椎野凪。”
轻飘飘的，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总之先表达自己的歉意。
椎野凪低微难辨的呢喃道：“我不原谅。”
颤动的嘴唇慢慢变形，喉咙深处伸出诡异的丝线射向浅桐美乃莉。
教室瞬间布满粘稠的蜘蛛丝。
“？”面对一切浅桐美乃莉呆滞住了，想着这是咋回事，穿越的世界原来是恐怖二次元吗？
推她来道歉的少年扯住她躲过了蜘蛛丝的袭击。
“傻了啊？”最上启示问。
“谢谢……”浅桐美乃莉无法反驳，她是真的傻了。
椎野凪的手不断地挠着手上、脸部的皮肤，被挠破的粉色鲜肉不断地蠕动，红豆大小的蜘蛛从伤痕中窜出，它们不断在皮肉上游走。不一会密密麻麻的蜘蛛彻底覆盖了他。
而椎野凪已经彻底干瘪——他融化在蜘蛛群里。
人皮正在孵化一颗乳白色的卵。
密集的蜘蛛们与洁净的一颗卵，对比鲜明。
浅桐美乃莉感到了诡异的瘆人，最上启示拉住了她的手就要逃离教室。
本能的恐惧和求生欲在此刻达到了顶点。
“不要。”她推开了最上启示。
她轻声轻步的尽量不踩到任何一只小蜘蛛地靠近那颗被蜘蛛们包围的卵。
身后的最上启示耸耸肩，露出可惜的表情。接下来的逃跑、循环噩梦还没表演呢。
浅桐美乃莉再次鞠躬道歉，“对不起，我做错了事情，我不渴求得到原谅。对你完成的伤害已经无法挽回……”泪水从眼眶中溢出，她对这个变作怪物的少年感到心疼。
“不是你的错，我希望你不要伤害自己……这个世界除了我这种人外，还有很多美好的存在。”
“我想你很快就会遇到那些真正美好的人。”
她的话音刚落下，乳白色的卵真正孵化开——一只巨大的蜘蛛从软质卵内钻出。
浅桐美乃莉闭上眼，等待着蜘蛛的审判到来。
没有任何动静，她缓缓睁开眼。
眼前，是自己的房间。
天花板角落被庞大的阴影覆盖，是一只倒挂蛛网的蜘蛛。月光照耀它巴掌大小的身体，影子却拉得极长极大。
它的视线仿佛监控摄像头一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背部的人脸花纹正对着她微笑。
浅桐美乃莉觉得眼熟，仔细回想这不就是白天她从最上启示手心中捻起丢掉的毛绒绒蜘蛛么。
她感到困惑，转头瞧了瞧闭上眼睛装睡的阴森男鬼又扬面看了看趴在天花板角落织网的蜘蛛。
现在还是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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