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AU,旅行者的相遇
It hurts less over time,but I'm not getting stronger.时间能治愈伤痛,并不代表我会更坚强。
刘启抵达科德角的时候天正暗下来,长风簌簌掠过十月份傍晚的荒草,它们伏低在沙滩上,面向渐渐沉落的日光。他抬起手,塞进双肩包背带和肩膀之间的缝隙,把快要滑下去的旅行包往上提了提。送他来的向导站在另一片沙洲上。看见刘启游弋的眼神,本地的向导扬了扬手,被注意到后又指了指海湾向太平洋延伸一线末端一栋漆成棕色的房子。刘启顺着他的指引看过去,他会意点了点头,又举起手,给向导展示他握在手里的钥匙。那就是“遥远的房屋”。
天光暗得飞快,刘启的身后站着近在咫尺的黑夜,每一寸光明都在用尽浑身解数逃离。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过他与房屋间的沙洲,海潮在他身边沉默地席卷,直到他把钥匙插进锁眼才发觉自己已经被海洋包围。十英里外的灯塔终于被点燃了,刘启把旅行包丢到室内的地上,松了松肩,把门打开让海风和鸟鸣声灌进房屋。他紧紧抿着嘴唇。海鸟在他头顶和身边盘旋,其中的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下来。它拥有娇嫩的小嘴和肚腹嫩黄色的羽毛,落在刘启身边的台阶上,跳来跳去地像是在寻找什么。年轻的旅行家屏住了呼吸,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只在北美地区生存繁衍的鸟儿,它不该来到科德角,远离故土,远隔重洋。“嗨,小家伙,”他耳语般地说,并没有去碰那只小小的莺,“你为什么会来这儿,告诉我,这和你的家有好几千米呢。”10月19日抵达科德角。餐桌上积了一层灰,像是有十年没清扫过。见到了一只黑头威森莺,十月不是她迁徙的季节,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这。王磊没和我说过这种鸟秋天迁徙。
他们第一次相遇是在纽约图书馆,那时刘启还只是游手好闲、吊儿郎当的学生,穿着对他来说滑稽的工装长裤,oversize的卫衣,双手插兜,游走于匆匆经过的人群和高耸的书架之间。一双黑色的眼在铺满灰尘的书脊上逡巡,好像在寻找一个被他喜爱的图书的颜色,又好像不是。
自然科学。即使在大都会图书馆里,这一类目也是被借阅最少的种类。手机和网络如此发达,几乎不会有人再愿意用素描纸记录生物的繁衍与迁徙,那些彩铅涂色的羽毛和落寞的笔盒一起,独自困守于过去与黑暗。刘启抬起头,他蠕动着嘴唇,读出书架上一行又一行的书名:他们真的沉寂太久了,连读音都变得拗口。
或许那句话是对的:只有一个领域和文学沾边的时候,大众才会对它产生兴趣。
李一一让他去帮忙借书,刘启问他你想要什么,未来的大文学家说:随便。之后就埋首进他汗牛充栋的书桌里,任凭刘启如何踢他的椅子也不再吭声。刘启伸手去够那本浅蓝色封面的书脊:它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静静站着,和他一样固执地不肯融入这个由数字够成的社会,和他一样,封面略显破旧,也仍然自认为金玉其中。
《遥远的房屋》。
手指触碰到布面的纹路之前,他先碰到了另一个人的手。像触电一般,刘启猛地将手指抽了回来。
除了李一一外,他已经太久没有和其他人说话,即使是在纽约大学上公共课的时候,青年也只会在口袋里放一支笔,下课以后拎包就走。他不爱社交,极其自我,几乎从不与他人聚会,自然和他人的交集也几乎没有。
书被人从书架上抽出,灰尘落在光里,在橘红色晚霞的另一岸,勾勒出黑发男人坚毅、安静的轮廓。刘启怔怔地看着他将那本书递给自己,封面是蓝色的,画着白色的海鸟,海洋的声音将他淹没在另一个人的眼瞳里,他身上有木质香水的味道。
“你也喜欢这本书吗?那就让给你吧。”
中国人。在纽约的另一个中国人。
王磊转身欲走,刘启却如同大梦初醒般追了上去。他从父亲那里遗传了高挑的身形与桀骜不驯的性格,脸颊柔和的轮廓和眼神却与母亲如出一辙。王磊穿着简单的衬衫和长裤,他追着他一直走到大都会图书馆的大堂,才得到允许添加他的联系方式。
“我叫刘启。”
这是他发给王磊的第一句话。
11月1日
在我之前,王磊是“遥远的房屋”的上一位客人,再上一位是亨利·梭罗。
秋天已经到来,水湾旁生长的芦苇已经变黄,有时我开着门写作,会听见大群海鸟飞过,偶尔有一两只离群,但总能很快回去。
我试图寻找一些他的踪迹,可惜几乎没有。
在很长很长的时间里,他都不知道王磊的工作是什么,这个人像雨天纽约上空盘旋的雾,只有在你毫无觉察时才会停在身侧,而一旦你对他有所探究,便立刻消隐得无影无踪。
刘启与他在大都会图书馆约会,坐在阳光洒落的窗边,头靠着头,阅读同一本书。他是从小就被刘培强带到纽约长大的ABC,王磊虽然不说,刘启却能从他的发音里听出后者必然是后来才到美国的。
他的工作似乎就是阅读——工作日,休息日,雨天,雪天。王磊的身上永远整洁,领口与袖口干净,打着庄重的袖扣,一尘不染。
刘启会在图书馆等他,提前借好王磊所喜爱的自然科学书籍,再打着让对方教自己学英语的旗号,任由王磊靠在自己耳边,用低沉的嗓音朗读他所擅长的专有名词:那是在纽约的天空上迁徙的鸟儿,是王磊钟情的归处。
你来自哪里,又想去往何方呢?
他不敢问。每一句探究王磊过去的疑惑,在男人的眼中都像是超越界限的质问,木质香气萦绕在他们身边,仿佛有人用手指按着他的唇,温柔地说出审判的话语。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那双黑眸里有语言,向他娓娓道来。你只需要知道,我在恰当的时刻出现,总有一天也会离开。
他们有时分享同一只有线耳机,在蓝牙卖到风生水起的环境里,这样的习惯并不多见。苹果已经取消了手机上自带的耳机孔,好在他们多多少少都仍然停留在过去。
白色耳机里传出音乐,歌手用沧桑的嗓音哼唱着关于爱情的解释,背景里有电吉他和鼓点的声音,将他们彼此之间的空隙填满,直到共振震耳欲聋。
11月9日
我迎来了访客,对科德角来说,可能是熟悉的人。
王磊在一个午后出现,穿着登山用的冲锋衣,风尘仆仆。
他身后的长路通向马萨诸塞州的陆地,经由科德角的灯塔,与泡沫翻涌的大洋相连。刘启的佳能相机摆在厨房的流理台上,王磊在那里留下一只过滤壶,到现在还在使用。日光穿过深蓝色的壶身,在小木屋的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他想,或许我们终究会被水淹没。
王磊简短地说:“和我走吧。”
过了一会又说,这里随时可能倒塌。
他走过来拉刘启的手,木质香气早在追随着鸟儿跨越大洋的旅程中被海水的咸味所替代,然而体温和触感却仍然让他感到熟悉。
风霜抚平他的眉心,另一个人的脸上却渐渐聚起沟壑。王磊的出现带来了纽约市下午三点钟的阳光,曾给予他抚慰也曾毫不留情地弃他而去。春去秋来,刘启已经不记得自己曾经跟随这个人的身影走过多少城市、乡村和湿地。
“你为什么回来呢?又为什么找到我?”
曾经不敢出口的问题,现在被他轻松地说出。
刘启的膝盖上摊开一本笔记,他用铅笔在上面打了飞鸟的草图,而王磊在他身前蹲下,握住他的手。
“因为你在这里。”
Now all I've left to give is the piece that still remains, and you bring the pieces back.
现在我交出残存的碎片,由你拼凑复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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