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是一把汉八方长剑，路明非双手持剑，摆出架势，如同古代的剑侠。
进入这个状态，仿佛又回到当初和昂热对打训练的日子。路明非不禁神情凛然，看上去前所未有地认真。
混血种均匀而深沉地呼吸，此时他的心中只有一片平静。
他想了很多，又好像是什么也没想。
他现在已经能够轻易地进入龙骨状态，那是超级混血种才有的特征。可他面对的却是远在这之上的敌人，张起灵觉醒的时刻他感受到了熟悉的威严，那威严介于皇帝与神祇之间，只有龙王级的目标才能让他感受到这近乎窒息的压迫感。
整个尼伯龙根的计划中，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爆血技术。说实在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之前到底是怎么回事，居然在没有路鸣泽附体的情况下，也能变身小龙人。反正他一点都找不到当时的感觉。
现在他只能相信自己的剑道。
希望并非没有。
张起灵和夏弥对战的时候，他就在远处分出注意力观察，两人都没有使用言灵，夏弥不使用言灵可能是因为能量不足，可想来龙族的世界观应该没有类似公平决斗的礼仪，龙与龙之间的战争从来都是暴力且无所不用其极的，张起灵不使用言灵，其中的原因就很值得深思了。
路明非能够想到的就是环境限制。
他完美地适应了这个世界的环境，并且可以发挥出龙族君王级别的力量。但塔木陀不一样。
这是一个近似尼伯龙根的存在，卫星云图看不到这个绿洲，只有每年少数几天的暴雨之后，人们才能找到进入它，这里的规则更偏向于他们的世界。
张起灵的力量强于他，但路明非占据了地利，拿到了神装七宗罪，谁胜谁负还在未定之天！
这些想法写起来很长，但在现实中仅仅是一瞬间。路明非摆好架势，发出一声咆哮，整个人就像离弦的利箭一般跃起，向敌人冲锋。这一刻，他的身影和历史上诸多无所畏惧地屠龙勇士重合，长剑带起雪亮的光弧，混血种挥动“傲慢”，刹那间剑光如潮！
楚子航从他身后起飞，张起灵同样起飞拦截，却撞上了路明非的剑光。“傲慢”斩向龙类翼骨的根部，混血种选择废掉对方的飞行能力，龙类吃痛地挥动利爪。
现实中两人的身影一触即分，同时坠地。
路明非在地上翻滚了两圈，稳住身形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傲慢”横挡在身前，他的选择实在明智，就在他快完成这个动作时，张起灵的身影就像是闪现一样出现在他面前，可以将混血种开膛破肚的利爪被“傲慢”挡住，路明非只觉得手骨巨震，就被拍飞了出去。撞断一棵大树才止住去势。
来不及吐血，路明非向前方挥动了“傲慢”，挥动的同时一个无形的领域同步扩张，“傲慢”苏醒过来，它正在化作一条狂龙。
“轰！”
龙类的身影与领域的边缘相碰撞的瞬间，爆炸发生。
路明非被冲击波推着后退，然后站稳的一瞬间，他又向前冲锋。他以意志压下“傲慢”的躁动，领域重新压缩。
混血种选择近身白刃战，这是最危险也最大胆的选择，但是对他来说这是更熟悉的领域。
以前他是和昂热对打，现在他面对的是龙王。
叮叮当当。
金铁般的声音快到连成一片，让人联想到暴风潮。
眨眼之间无数次交锋，如果这是场电影，观众大概会看得很烦，没有慢镜头，他们只能看到人影闪来闪去，一排排树木倒下，它们有的爆裂有的拦腰折断。
也许勉强可以当剑戟片看，但剑戟片里能看到武士与武士挥剑砍杀，能看到刀光剑影，血流成河，这里却只能听见打铁的声音。
路明非只能勉强跟上张起灵的动作，这还多亏了长时间与昂热对战的训练成果。
他防守得很稳，时不时毒蛇般地反击。强化的龙骨状态支撑他在诸多不可能的角度使出杀招，用上了毕生所学，“傲慢”一次次在龙类的躯体留下伤痕。
突然，就在近身的一瞬间，路明非的手再也握不住剑，“傲慢”被打飞出去。
龙类的竖瞳收缩，眼神中一瞬间透露出慑人的凶暴，这是只比之前的敌人要弱得多的小虫子，但祂却被阻碍了这么久，这让祂心中积蓄着愤怒，而现在对方失去了那柄令祂忌惮的武器，如此正是收割的时候！
死亡近在咫尺，路明非脸色狂变，像是对意外措手不及，他没能收住前进冲锋的一步，以空门大开的方式撞向了龙类。
龙类的黄金瞳中的光芒愈发炽烈，敌人简直是自取灭亡！祂挥动了利爪，只待撕裂目标。
混血种的衣袖忽然裂开，一道乌金的暗芒飞出。
龙类愣住了，祂低下头，一把肋差形制的武器已没入他的心口。
七宗罪之“**”
路明非不止取了一把武器，他借助拔剑时身形的遮掩，同时拔出了“**”。
这把武器一直藏在袖中，他等待着这样的一个机会，一个一换一的机会。
——返回故乡的机会咫尺之遥，西王母一定选择取回“骨与血”，回复完整的自己。祂的“精神”与“力量”分离了数千年，想要重新合一需要时间，这是混血种们的机会。
路明非自身不具备大杀伤性言灵，唯一有可能阻止古龙复苏的就是楚子航！
但即便是楚子航，也不能面对两个龙王级数的敌人。所以路明非选择牵制住两者中更弱一点的张起灵！
如果牵制不了就一换一，哪怕赌上性命也要杀了他。
插入战场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当预想的情况真正发生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会激动，又或者会后悔。但其实他只感到了平静。
拔出武器的时候，他淡淡地想着，“啊，那就这么做吧。”
封印的活灵苏醒，炼金矩阵运作，“**”无情地啃噬着敌人的力量与精神。路明非推动着这柄武器深入，这一刻熟悉他的人恐怕很难认出他。
说到底他只是个爱打游戏的死宅而已，本质上是一只无害的小白兔，但小白兔不会有这样的眼神，如君王般凛然从容，带着倾世的杀机。
龙类双臂合拢，简直像是一个拥抱。
这个拥抱堪比蟒蛇的死亡缠绕，却比死亡缠绕恐怖了无数倍，龙王级别的力量如同一台液压机，一瞬间，一连串细微的爆裂声响起，粉碎性的骨折发生在混血种身体的每个部位。
这本该直接要了他的性命，可他居然还是不肯死去！
龙类看着那双死死盯着自己的黄金瞳，路明非疼得呲牙咧嘴，脸部完全扭曲，可他同时也在大笑，痛快地狂笑。
混血种的黄金瞳无比明亮，如同水洗后的晴空，毫无阴霾，看不到丝毫的痛苦畏怯。在那双瞳孔深处，龙类看到了一个至凶至暴的灵魂，居然让祂隐隐畏惧。
心脏处仿佛多了一个黑洞，如长鲸吸水一般快速地抽去这具身体里的生命力。龙类以牙还牙，利爪从背后破入路明非的胸腔，一爪捏碎了混血种的心脏。
意识像是在被拖入深渊，路明非想到的不是死，他脑袋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杀死敌人。
他根本没有念出“不要死”这个言灵的机会，但绝对的意志贯穿了这具身体，混血种用着他已经完全粉碎性骨折的双手，一点一点地将炼金神器贯穿得更深，缓缓拧动了“**”。
做完这一切，他如释重负，终于不动了。
两人以拥抱的姿势倒地，如同千百年来的屠龙战场，勇士与敌人相拥着搏杀到最后一刻。
龙类看起来支离破碎，鳞片也渐渐隐没于皮肤之下。垂死的龙类正在变回人形。
“傲慢”在他身上累积的伤势还未修复完成，此时“**”又在他心脏处制造了致命伤。青铜与火之王所制造的屠龙圣器深深没入他的心口，再强大的恢复力此时也是徒劳。
他的脸一半变回了人类，一半仍是狰狞的怪物，失血令他无比苍白，短发软软的垂落在脸庞，让他看上去竟有些脆弱懵懂。
生机正从这具身体上飞速地离去，但龙类的黄金瞳坚持着不肯熄灭，维持最后的微光。
痛苦在眼底缓缓上涌，他努力睁大眼睛，只想看清楚，再看清楚一点。
脑海中仿佛有无数的碎片掠过，像风暴一样盘旋，但他看过去又什么也没有。只有空洞与虚无。
他无比艰难地抬起手，但不是反击，只是伸向空中抓住什么。像是一个孩子徒劳地尝试从海水中捧起月光。
那空洞虚无的感觉他好像曾经历过无数次。
他曾经历了一次次的生离死别，遗忘，然后又找回自己。
他是谁？
黄金瞳再次明亮起来，但这种明亮就像是最后的回光返照，正在快速燃烧他身上的一切生机。
张起灵推开路明非，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路明非瘫软如泥的身体倒在地上。
瘫软如泥是字面意义上的形容词，他的骨骼断了不知道多少根，如今还能剩下一口气只能说是奇迹。
他看着张起灵拔出胸口的“**”丢开，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等待最后的结局。
他将自己的全部都赌在剑锋之上，用尽了所学的一切智计与杀招，但到底没能杀死敌人。
龙类的生命力真是可怕，这才是千百年来无数场屠龙之战的正常结局，人类面对这样的生灵实在太过渺小，他以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小魔鬼在给他开挂。
原来最后的最后，他还是那个废柴，没有小魔鬼的帮助，什么也做不到。
仿佛幻听般的，他耳边似乎听到小魔鬼叹息般的声音：“谁能阻止少年武士赴死呢，哥哥，没想到你也有这么热血的时刻啊。”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说，别害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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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孤注一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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