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黎簇在地板上躺到半夜,这才昏昏沉沉地离开疼痛。如果给疼痛分级的话,刚才是六分,现在就是可以忍受的两分,隐痛藏在呼吸里,随着寒冷的呼吸一起进出。

他有些迷糊,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了。他身上的伤都愈合了,只剩下结起的疤痕,摸起来凹凸不平,像一片拔光了草的沙地。

黎簇的眼前晃了两下,白色的灯光晃得他双眼有些疼痛。他用手臂遮住眼睛,等待了一会儿才真正睁开双眼。

他吐息着,胸腔恢复平静的时刻,他才开始关注四周。白墙,窗户上有着铁栅栏,是没办法彻底打开的那种。

有一个人坐在他的床边,正在打盹。因为背着光的缘故,黎簇有些看不清对方的脸。这里的男人,为了不让别人轻易地分辨自己,身材形体都相差不大,黎簇无法从对方的身形认出到底是谁。

他茫茫然地想,今天是个晴天。白光从栅栏外射进来,被白墙反射到别的平面上。

外面很安静,一点声响也没有。对了……入眼所见的装饰好像也和之前不太一样了,是房间换了吗?

为什么要换房间?窗户上的铁栏让有一种不太良好的预感。

黑衣人看见他醒来,“喔”了一声,“你已经睡了十八个小时了,你也太能睡了。”他的语气是轻飘飘的,不太稳重,有些流气。

黎簇的眼珠放大,看着有些聚不起精神。他盯着男人看了有几分钟,对方没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哎,没傻吧?”

黎簇闻到他身上的烟味,他不禁皱起眉头。他的面孔一下子变得生动起来,他挣扎着想要起身,男人就已经扶住了他的后背,在后面垫了一个靠枕。

这下,黎簇才看清对方的脸。下巴上有一层短短的胡茬子,整个人有种被社会殴打过的沧桑。

黎簇拢着膝盖,他感觉到鼓鼓囊囊的酸胀。他侧着头,狐疑地看着对方。

他缓慢地想起了对方的名字,汪澜。他的本职是商人。

黎簇嘟囔了一句烦死了,他脸上的线条都拧在一起,看着心情很不好。在床上躺得久了,骨头都感觉疏松了,他伸了伸腿,想下来走走。

汪澜没动,他只是注视着黎簇的动作。

下床,趿拉着拖鞋走到门口,打开门的瞬间,白光差点刺瞎他的眼睛。

烈阳当空,温度至少有二十七八度。

像夏天来前的时候。

猜不透的沉默向四方蔓延,黎簇迟疑地往后退了两步,在跌倒之前商人从后面抱住了他。烟味像一张大网朝他袭来。

一阵恶心的鸡皮疙瘩在皮肤上攀爬,他龇起牙齿,很抗拒。

日头很辣,几乎是把火放在周围烘烤。光是走在地上,就有一种很吃力的感觉。

黎簇不喜欢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他的腿虽然好得差不多了,可走起来却依然有些一瘸一拐的。他踩在一颗颗的砂石上,商人在他后面亦步亦趋,就这样走到了钓鱼的湖畔。

湖水平静,毫无波澜,水面是一种淡淡的浑浊绿色,从上往下看看不到任何一条鱼。太热了,鱼都藏起来了。

芦苇丛正繁茂地生长着,热风从芦苇中吹过,带来了几丝不可思议的清凉。

黎簇弯曲起双腿,在湖边坐了下来。他的小腿有些浮肿,看着像是胖了一圈。

商人就在他边上落座,他姿势松散,坐下的时候一屁股溅起来不少尘埃。

汪澜手痒得往口袋里掏,掏了半晌,只掏出来一手的空气。他的烟都存在抽屉里,好两个月没抽了,烟瘾时不时地犯一下。他瞥着眼,看着日光的波浪打在男孩脸上,从眉毛到嘴角,都蒙着一层光纱。

三个月前,汪岑被下放了,他无哈松了,要适应那里的环境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他犯了一个大错误,违反了这里的规矩。

他不应该和重要人物上床的,而且,出人意料的,他还把人家搞大了肚子。

这简直像个黑色幽默。

反正汪澜是这么想的。

男孩恍惚的神情并没有落在隆起的腹部,他像是没察觉到这回事。

他的脑袋里有一颗瘤,三个月前,在进行手术的时候,麻药突然失效了。他挣扎着抓住手术医生的手臂,在对方的小臂上留下长长的血痕。麻药加量后他再度沉沉睡去,可是肿瘤却死死地挤压着剩余的空间。

手术失败了。

一个像一张面孔的脑瘤,它蛰伏在对方的大脑里。所幸它不再变化,像石头一样凝固着,宛如装饰物。

黎簇在想一些尖酸刻薄的事情,比如说他趁机把商人捂死在河里。一路上他都没见到多少人,这里的成员消失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训练基地没出来。或者他们也犯懒了,躲在房间里睡觉呢,人是铁饭是钢,睡觉怎么不能算是必需品呢?他无意识地抠弄着自己的手指末端,清晰的思维很快变得模模糊糊了起来,耳边似乎有谁在唱催眠曲,引得他神色迷茫。

绿色的长芦苇丛不停晃荡着,飘啊飘啊如同一块幕布。

有那么一瞬间,黎簇觉得时间仿佛都静止了。

满天的黄色代替芦苇出现了,一切都被吞噬了,从天到地,尽是一片沙黄。

吉普车在沙漠里开出重重的齿痕,蒙着三角巾的人,戴着墨镜的人,霍道夫换了一身黑色的冲锋衣,脖子里也围了条带花的三角巾。

他们的车队很低调,只有五辆。分赃不匀容易产生太多的挫折,而且并不是人人都有分享欲的。

霍道夫把消息告诉了霍有雪,他的堂姐,他们决定先其他人一步到达古潼京。正所谓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来的人才能分到最大的蛋糕。

黎簇正在往自己的手腕上绑绷带。他并没有受伤,只是觉得必要时会很有用。

离那片沙漠越近,他心谷里的心跳声就越响亮,几乎是在他耳边响起的。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要强求。

他知道路线。

走到半道的时候,他们不能再往前开了。移动的海子遮住了前路,有两辆车陷到沙子里了,但好在没有出现什么人员伤亡。

“武器丢了。”霍道夫的语气冷冰冰的。他这次连陈金水都没喊上,带的是借来的私兵,为的就是不让对方继续在他头顶作威作福。但借来的东西都是要还的,他们才刚出发,东西就丢了不少。

“如果你觉得这重要的话。”黎簇遥望着远方,无穷无尽,谁知道这里藏着什么怪物。他亲眼见过九头蛇柏,无法理解那种植物是如何活动的。这种树会杀死所有靠近它的生物,所以在国外它又被人叫做恶魔之树。

恶魔和魔鬼,其实是同一个物种吧。他抽空想到了这个。九头蛇柏藏在沙子底下,遇到猎物才会出现,魔鬼平时都只是一种传说,遇到了祂想要的灵魂的主人,祂才会突然降临人世间。

再过一段路,他们只好扎营。

“高中生,你最好没有什么坏心思。”霍有雪一头卷发,下巴尖尖的,从上到下都是一副看不起人的高贵模样。她是霍秀秀的姐姐,如果不是老太太的手段,她当然也有本事继承家主的位置。野心勃勃的女人拿着一个锦上珠自然不会满意,张日山那边又抓着她们不给小偷小摸,实在是吃气得很。

自从听说吴邪破了戒,霍有雪也就马不停蹄得赶来了。她说过的,无论是古潼京还是吴邪,她都必须得到,活像武侠剧里信誓旦旦的妖女。

一个像苏难的坏女人。黎簇幻视着。他的头脑宕机了一下,想不起来苏难是谁。但这不重要,无论是苏难还是霍有雪,她们的存在都无关紧要。

沙漠的夜晚来得突然,气温一下子掉落到让人无法接受的程度。黎簇跟霍有雪一个帐篷,她说她要亲自看管这个引路人。

霍道夫和霍有雪之别,虽然称不上是云泥,但在后者看来,前者不过是她“家”的看门狗。要怪就怪在他生来是个男人吧,这可是在霍家人的地盘。

霍有雪脱了外套,里面是浅咖色的背心。为了防止某人跑路,这个某人睡在里面,她睡在外面。伙计们在另一个帐篷里,就守在她边上。

霍有雪散开自己的头发,她聊天似地谈论起吴邪,这个她必须要得到的男人。这不是爱情,而是一种征服欲。

霍有雪问,你为什么要吴邪?

帮助吴邪,救吴邪,归到头来还不就是为了他这个人。

黎簇有自己的答案,但是说出来又觉得他很小孩子气。他盯着对方的眼睛,慢吞吞地说:“吴邪说他能相信的只有我。”

在黑暗里,在唯一的石桥之上,那么多人里,他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霍有雪哈地一下就笑了,“别的呢?不会只有这吧。”她笑起来风采飞扬的,也是个七八分的美人,明艳但并不是标准上的大方。她一边脱裤子一边说,“男人们做鬼都会骗人。”

黎簇否认得很笃定,“不,他不会。”

霍有雪看傻瓜似地看他,“你要是知道那还是骗人吗?”她顿时觉得高中生很可怜,“男生还好一点,女生得吃大亏。”

“当一个人为了得到什么,观察了你几个月,甚至一年,他还不清楚你的表面以及藏在心里的东西吗?”

“你喜欢什么,你害怕什么,你缺少的是什么,你想要得到的是什么……这些我都知道。”

黎簇的眼睛圆溜溜的,平日里看着很讨人喜欢,此时却有些渗人。

他可悲地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霍有雪所说的一切。他怕黑,怕孤独,他想要得到信赖,想要成为了不得的人,想要成为比父母更幸福的人。

“我会自己找到答案的。”在尘埃落定前,他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这般说服自己。

吴老板走了八百年还没回来,怎么这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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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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