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莎·格林近期迎来了她人生中的第二个转折点——她被米德医生正式收为学生了。尽管她仍旧没有被亚特兰大医学院认可,但能跟着米德医生学习,从医术本身的角度来说,是丝毫不比考入医学院差的。如今她每天跟着米德医生四处看诊,晚上自然也没了体力再去干会馆的工作了。好在她有一位非常善良的老板,贝尔已经跟她深入聊过了,无论任何时间她想离开会馆,会馆都会全力支持她。
“我们会馆出了一位医生呢,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人骄傲的呢?”
这位世人眼中的“表子”永远会用她最慈爱包容的心去对待她所遇到的每一位落难女子,拼尽全力地为她们支起一个庇护所。
这天,格林再次跟随着米德医生外出看诊,来到了一个老熟人的家中。
怎么又是你?在认清了受伤的人是谁时,她不禁暗自在内心里嘀咕起来,随即在看到她浑身乌青的皮肤时,又忍不住向家中的男主人瞥去同情的眼神。
憋到发绀了,这是肺受伤了吧,这可不好治啊。
没用米德医生交代,她眼疾手快地从医疗包中取出剪刀,沿着受伤那侧的腋下将衣服整条剪开,露出被撞的青紫的侧肋来。
米德医生简单查看了一下,便立刻将站在旁边的瑞德拉到一边,严肃地对他说,“断了两根肋骨,很明显是伤到肺了,她咳过血吗?好的,我知道了,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肺里淤堵了好多的瘀血和空气,必须让它们排出来,不然她会一直这样憋着上不来气的。”
瑞德两眼发直地盯着他看,哆嗦着嘴唇问,“医生,你是什么意思,排瘀血和空气?怎么排,是要开刀吗?”
“你要快点做决定,憋时间长了人就算救活了也会变成傻子的,窒息很快就会要人命的,如果她不是还有左边肺在勉强维持,她根本都挺不到我们来。”
“决定?所以是有风险的是吗?”瑞德立刻明白了医生的意思,如果是没有风险的事,又何须询问家属呢,“你有几成把握?”
“如果从战争时的经验看,不到三成,不过,有很多人其实并不是手术死的,而是术后的感染和营养不良死的,现在毕竟不像当时那样物资匮乏了。”
米德医生见对方在听说手术的成功率只有不到三成时,便仿佛傻了一般呆呆地盯着自己,不由得烦躁起来,于是便皱着眉,从医疗包中抽出一张知情同意书来,简单粗暴地呵斥了一声,“快签字”。
瑞德低下头看着那张知情同意书,上面的每一个字他都认得,连一起却偏偏看不懂了,他感觉自己的手仿佛有千斤重,被这张薄薄的纸压地丝毫动弹不得。
米德医生又从包中取出印泥,抓住他的手在纸上按了几下,收走了同意书,便准备将他推出门外。刚一开门,便看到波克、迪尔西以及两个孩子一干人全等在门口呢。大人们倒是都很安静地在等着消息,伽罗和邦尼这两个小家伙倒是趁着自己身形娇小一猫身便挤进了屋子。
“妈妈!”两个孩子钻进屋子后一齐喊道。
格林听到声音抬起头,便看到了两双惊恐的眼睛。两个孩子都没有哭,或许是惊恐到极致后反而哭不出来了。
“哎呀,孩子的胳膊——”格林发现那个女孩子的胳膊很不自然地下垂着,明显是脱臼了,可是还未等她喊出来,就被米德医生狠狠地瞪了一眼,于是后半截话便又吞了回去。
米德开门将两个孩子推了出去,留下一句“看好孩子”后,便又回到卧室中。
于是,父子三人便静静地站在门外等待审判,没有一个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邦尼最先受不住了,呜呜地哭了出来,以往她哭泣时总是声如洪钟恨不得让全世界都听见,可是这次她却哭得很小声,那压抑的一抽一抽的哭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睛。
她只是在哭,没有说什么话,却如泣如诉。伽罗听到这一声声抽泣后,也很快挺不住跟着哭了出来。与邦尼不同的是,他边哭边不停地絮叨着说话,仿佛在用说话来减轻心中的紧张与忧虑。
“都怪我,是我害得爸爸妈妈吵架,是我害得爸爸好多天不回家,我现在要害死妈妈了……呜,妈妈,我不该离家出走,我不该跟着爸爸的马车,我不该偷听爸爸和别人说话,我不该跟梅兰妮阿姨瞎说,我不该让妈妈误会爸爸有私生子,都是我的错,呜呜呜……”
“伽罗,你说什么?”伽罗的一番剖白终于打破了瑞德呆立的状态,他不由得心如鼓动,一个可怕的真相此刻已露出了完整的轮廓,只等着他亲自掀开那一层薄薄的盖布了。
伽罗想要回应爸爸,可却已经哭得开始抽搐,话也说不明白了。
邦尼无意识地抱住了伽罗,也可能她只是太恐惧了,所以想随便抱住什么东西,总之这个拥抱还是给两个孩子带来了些许的安慰。他们抱在一起,用对方的衣服擦眼泪,用对方的身体温暖自己,用对方的哭声发泄自己的恐惧。
瑞德呆呆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拥抱着相互取暖,他觉得自己是应该安慰安慰孩子们的,他也有这个责任,他是他们的爸爸,他们还那么小啊,一个6岁,一个4岁,就要面临着失去妈妈的恐惧了。可是奇怪的是,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好似漂浮在了空气中,只能冷冷地看着他们拥抱着哭泣,却没了一丝去安慰他们的力气。最令他感到奇怪的是,他居然好像是在空中俯视着他们三个人,连内心的情绪起伏都感觉不到了。
他那么聪明,真相已经猜到七七八八了,继而又开始懊悔,为什么在今天之前就没能聪明一点呢?
他仔细地回想着当时思嘉那急迫的表情,她明显是有很要紧的话要同他说的,她会是想和他说什么呢?
他一定要向她再问问清楚的。
他一定可以向她再问清楚的!
熬过了漫长的等待,米德医生终于擦着手走出了卧室。他出门后扫过那期盼着望向他的三双眼睛,只留下了一句“格林正在缝合”后,便没有再说多余的话了。
他径直走到邦尼的跟前,蹲下身轻轻地问她,“你想让妈妈好过来吗?”
邦尼呆呆地点了点头。
“嗯……你妈妈需要你的帮助,勇敢的小姑娘,一会儿医生会从你的胳膊中取出一部分勇气,送到你妈妈那里,你愿意吗?”
邦尼又点了点头。
“会有点疼哦,我要开始取了——”他还没说完,便动作迅捷地将邦尼脱臼的胳膊又安回去了,快地对方还没来得及感受疼痛,便已经结束了。
这份疼痛,倒是给了她新的希望,让她真的觉得医生从她的胳膊中取出了什么东西。她复拉住医生的衣角问,“医生,你取好了吗?妈妈能好过来吗?”
还未等米德回答,另一只小手也拽住自己说,“医生,我也有勇气,我也可以给妈妈。”
“好吧好吧。”米德摸了摸伽罗的头发,又掐了一下他的胳膊,“现在你们的勇气我都收集好了,我相信你们的妈妈一定会好过来的。”
说完后,他又站起身,对瑞德说了一句,“巴特勒先生,我们借一步说话吧。”
他们走到了一个空房间里,米德从兜里取出一根被布帕包裹的竹管,竹管的一头被削尖了非常锋利,另一头是平的,表面沾满了血污。
“这个管子是一种野生植物的茎做成的,过去印第安人曾用它来制作暗器,这些年来它一直被我用作手术工具,它最大的优点在于纤细坚硬中空,又因为是植物的不需要担心会感染破伤风,刚刚我便是用它来清排你太太肺部的瘀血和空气的。但是它虽然好用,却有个很大的问题,它没办法很快地消毒,它不像金属那样,入肉之前只需要用火烧一下便可以,酒精也只能擦图它的表面,无法给它中空的内部消毒,它必须用水煮才行,可是水煮的时间太长了,真正急救的时候很少有病人能有时间来等它煮干净再用,所以我每次都只能是在用之后煮干净后保存起来,可是距离它上次被使用,已经过去了5年了,这意味着5年前的消毒早就失效了……我说的这些,你听懂了吗?”
瑞德其实听懂了,可是他还是摇了摇头。
米德抬起头看了看天花板,想了想后又继续说,“手术没遇到什么问题,很顺利,没有大出血,没有开错位置,也没有发生别的意外,她已经回复呼吸了,创口也很小,只有三公分,肋骨虽然断了两根,但那只是皮肉伤,并没有什么危险的……现在最怕的就是感染,你千万不能掉以轻心,感染会引发咳嗽,她又会因为伤口疼痛排斥咳嗽,继而引发肺炎,我之前也说过,大多数的病人都是术后感染死的……”
“医生!”他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了。”
“……你不想听,我也要强调,她那个屋子千万不能让太多人进去,照顾的人也要注意清洁干净,接触她之前一定要洗手,这可是最要紧的事。”
考虑到19世纪的医学水平,那只是个非常简易的手术,切开肌肉后,用管把血气胸的血泡戳破,再做个单向阀把气体排出来而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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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第102章 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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