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讲完了。”
“这么快！没下文了？”
洛基合上书本，封面上写着书名《飘》，“开放式结局，就是这样。”
LOKI重重地叹出一口气，说道：“我就是不爱开放式结局，它太吊人胃口，意犹未尽，不过瘾！”
洛基从石阶上站起身，四处走动舒展着筋骨，“那你觉得若要续写，应该是悲剧收尾，还是喜剧更好？”
“当然是喜剧！”
“唔……你是说两个人长相厮守、白头偕老？对于小说来讲，多少有些无趣。”
“我的意思是两个人无论经历怎样艰难险阻，最后都会白头偕老，走向圆满的结局。重要的是这个过程，作为读者，只愿这过程永远不要结束才好。”
“哈，你可饶了作者吧！”
LOKI环视着四周纷飞环绕的时间线，它们增生而编织成一棵参天巨树，将他们包裹于树干中心，使他成为所有存在的“根”，成为所有事件的“因”。他就好比是所有时间线的作者，以生命和自由为代价，使故事永不落下帷幕。
这是LOKI的牺牲，亦是权柄，无人有权赦免于他。
洛基注意到他的目光，指了指这些时间线，说道：“在这里面，你看过多少圆满结局呢？我想，无论‘此刻’如何圆满，在往后的日子里都会一一作别，总是会留下最后一个人，而那个人将饱尝孤独而苦涩的生命。”LOKI心中一动，以为洛基意有所指，但他却微笑着看向他，“你有没有想过在所有时间的最后可能只会留下你一个人，独活于这万古长夜？”
“……”不知道什么时候，LOKI开始小心应对起洛基的每句话，他早已无法做到完全放松戒备，然而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因为他们都是洛基，他们不相信别人，有时候也不相信自己，“谁说我要独活了？这不是你还在这儿吗？”
洛基驻足在不远处，负手微笑着：“哈，我也有机会一睹时间终末的景象吗？”
“我并没有限制你的自由，如果你愿意，那将是我的荣幸。”
“呵呵，时间的尽头么……”
LOKI不动声色地预谋着一次试探，对于接下来的一个问题，他必须说得毫无破绽，于是他允许自己暂时变回那个诡计之神、谎言之父，“到时候……‘零’也会到。”
洛基没有立刻回应，他在脑海中翻找着自己的记忆之匣，揣摩着这句话的真实本意，而精神损伤带来的灼烧感依然不减。
“零是谁？”
于是，一个悖论便出现了：洛基能否骗过洛基？或者，他能否看穿自己是否存在伪装？我们不得而知，这场试探性的交锋没有任何刀光剑影，似乎来往于深海之低，不惊波澜。
沉默存在了一微妙，又或者是一万年，二者于此没有分别。
LOKI沉下心来，但又不敢完全相信自己赌赢了，旋即朗声说道：“噢，我指的是时间终末的倒计时。当计数归于零的时候，时间便走到了尽头。”
洛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我都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倒计时，那么现在数到几了？”
“一。”
“一？！”
LOKI微笑着解释：“这里是时间之外，其长短不被定义、无法测量，因此——”
洛基自然地接过了话：“……因此，从一倒数向零的时间长度，即是无限。”
LOKI对洛基的正确理解感到惊喜，“正是如此！”
“那么，我们都要静待‘零’的到来了。”
两位洛基齐声笑了起来，彼此心照不宣，以一种并不外露示人的诡异方式相处着，无法被任何人介入——除了莫比乌斯，他始终明里暗里调和着两人的关系，就像润滑剂，也像平衡的杠杆，要是两位洛基失去了莫比乌斯，大可断言一切都完了！
LOKI笑意还未散去，漫不经心地问道：“噢，对了，听说你想到了一个新的法子，可以在时管局内使用魔法？”
这句话让洛基的笑意消失了大半，他感到一阵不安，嗅到一种名为背叛的刺激性气味，“你知道了？”
“我当年被时管局带上法庭的时候，还想过用传送魔法离开呢，结果可想而知，啊，又提到很丢人的事了！请别取笑我。所以，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洛基索性说了出来，他毕竟没有隐藏的余地：“用时间回溯记录下魔法的过程，再在局内回放出来，就像播放一张记录着过去的磁带，生效的不是魔法，是时间流转。”
“你会时间回溯？”
这句话像是一串匿迹难寻的闪电，莫名地刺激着洛基心里最黑暗的地方。
“你能做到我为什么做不到？！”
“……”
这句过于露骨的话有点掀翻棋盘的意味，它坠着两个人的心，心也就渐渐地沉了下去。
但现在掀翻棋盘还未时尚早，于是，LOKI只好笑着说：“噢，对！我忘了……你是我们之中法术天赋最强的那个，如果你做不到，才是一种侮辱。我向你道歉。”
洛基总是不屑于应付这样的招数，而LOKI心知肚明。果不其然，洛基面不改色地扭过头去，作势就要离开：“聊完了。”
这一串的举动在LOKI眼里无异于小孩子置气，他无奈地感叹着，毕竟他是他破坏制度也要硬薅回来的一位洛基。但有时候他也不禁陷入恐慌和不安，一想到在时间的终末，一位将万千性命系于一身的时间之主，一位能在时管局内使用魔法的潜在杀手，一位正在赶来路上的命运替代者，三位身世不同、性格不同的诡计之神将完成前无古人的会面……
哈！还有什么比这更糟糕的事情吗？！
LOKI打赌在任何一条时间线上，深远宇宙的琴音决然弹不出这样的音色，命运女神的针线也编织不出那样的时刻。这是时间之外，而“时刻”未到。
“我改主意了！”
LOKI的声音叫住了洛基步下阶梯的脚步，“什么？”
“我说我要改变我的看法，我认为开放式结局……还真是一个完美结局啊！”
“是吗？何以得见？”
“因为……明天又是新的一天。”LOKI说的是《飘》的结局里，女主角说的一句话。
“呵……关于这一点，”洛基逐渐收敛了情绪，“无论明天你我二人是何种模样，我依然会留着一个角落，存放对你拯救我的感激，使我得见如此景色。”
“故事就要告一段落，你想留下什么悬念吗？开放式结局都有悬念。”
洛基认真地思忖着，缓慢踱步回到LOKI座前，然后灵光一现，直视那双陌生又熟悉的、同样翠绿的眼睛，别有深意地问道：
“你的头冠是用什么打造的？”
一阵莫大的狂喜涌上LOKI的心间。对于手握大权的人来说，类似的问题绝对是种僭越和挑战。但对于LOKI来说，它就像对面随手抛来了一个石子，就那么刚刚好地，填在了他逐渐苍白空洞的心灵之上，极度精准，分毫不差，发出的回响悠久绵长，骚动着苍老的灵魂。
只有洛基才知道洛基最想要什么，只有洛基才知道治愈无边孤独的上等良方，只有洛基才知道若要与洛基成为永恒的朋友，那么必须有一部分要成为永恒的敌人。
“我真心期待你来告诉我答案的那一天。”
“若你有手空出来，我倒是愿意和你握个手，唔……或者让一半的时间线死一会儿？”
LOKI当然没有放手，一半时间线上的生命幸免于难。
“来日方长，洛基。”
“和你交谈总是很愉快，我就说嘛，我是个挺有趣的人，你会一直在这里等我的，对吧？”
“当然，我哪儿也不去。”
洛基此刻毫不掩饰眼神中狡黠的笑意，张扬狂傲地对LOKI的大位虎视眈眈、兴趣尤甚。
“来日方长……LOKI。”
他步下王座，身影消失在长阶的尽头。
与洛基对话如同一杯上等的佳酿，LOKI终于松懈了下来，在不被定义的时间内独自小酌着。莫比乌斯虽然责怪于他，但他们的情谊并没有受到半分损害，这一点两人心知肚明，于是，对于已成的事实，LOKI逐渐淡去了悔意。洛基那若隐若现的挑战、僭越、欺诈和违规，统统刺激着他的心灵，使之焕发新生。即便这杯佳酿掺杂着毒药，他也甘之若饴。
若要说他可能会爱上另一个洛基，不如说他爱上了过去的自己，他爱着自己的每一个可能性，以及每一个时间段。
当时间走向终末，便会迎来一场浩劫，而要担当这场浩劫的罪魁祸首岂能麻烦别人，只需要“洛基”们就足够了。
若还有更多的洛基走上前来，LOKI同样欢迎他们。无论那是狡诈、欺骗、背叛、痛苦，还是友善、勇敢与理解，他将平等地接纳每一位。
“我们拥抱着自己，不惧永恒的孤独。”
END
我相信，你也乐于见到他们。
那么，时间终末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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