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基从未与海拉单独见面过。他们制定并执行整个计划,那也几乎是索尔在主导一切,而这一切又发生得太快。他没来得及去认识这位死亡女神,不知道这位应该称做“姐姐”的人又意味着什么。归根结底,这得再次怪到奥丁头上,他的家庭教育方针实在是一言难尽,而他大权独揽、蒙蔽塞听的作风使糟糕的家庭关系雪上加霜。在洛基看来,越是聪慧、独立、富有野心的孩子,经过奥丁的一番折磨,也变成了极端的偏执狂,只有索尔那种天然的痴傻才能免疫这样的悲惨命运。怎么说呢,愿他安息?
无论如何,两个身负如此命运的孩子在最开始的时候互相错过,这次终于相撞在一起,如果悲剧有色彩,那么在这个故事里,必定是迎风发出喧嚣的一抹深沉的绿。
洛基戒备着海拉的一举一动,把她当做一个不可预知的危险因素对待,他走近王座,朗声道:“我们的计划再次取得了重大进展,复活阿斯加德人指日可待,但你……哼,也对,你的力量来自于这片土地,它如今重新屹立于米德加德,你大可将这里重新当做你的神仙巢穴,再睡上个五百年嘛,又何必起来……呃,搞装修?“
海拉无趣地躺倒在王座上,懒声说道:“要是放我那会儿,有个像你这么絮絮叨叨的手下,早就被我放逐到冥界去了。”
“我可不是你的手下。”
“别紧张,只是打个比方。正因为你是我弟弟,所以我还容许你站在这里,与我对话。我对诡计的神性略有一些了解,所以你总是这样吗?自己固执地作恶、使性子、恶作剧,让长兄长姐们都不得不容忍谦让你。啧,对于一个快两千岁的神来说,似乎有点小孩子气吧?”
“很抱歉,我似乎是我们三个里面唯一一个还在做事的人吧?正经地、高效地、认真地推动这件事,致力于让它圆满结束,这在我的神生履历上简直是一项足以载入史册的功德善事,实在是有损诡计之神的威名!”
海拉懒洋洋地鼓起掌来,脸上挂着微笑,但眼神里却带着戏谑的神色,嘴上也有另一番语气:“那是因为以肉身为阿斯加德减速的人不是你,抽离所有灵魂的人也不是你,你……是唯一失败的那一个!你构筑阿斯加德的幻象被苏尔特尔识破,因此才让它和它的剑追赶上来。要为这个失败收拾残局的,舍你其谁?你不会在暗地里偷偷责怪谁吧?现在,你到我这儿来炫耀功绩,但语气中却充满了抱怨,怎么了,亲爱的弟弟,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可惜,你都不愿意喊我一声姐姐,我们可相识五百年了。”
海拉的总结陈词让洛基心虚得移开了目光,他绝不会称呼海拉为姐姐的,于是低沉着嗓音纠正道:“我们没有相识五百年……我们只是在五百年前认识,直到现在,见面也不超过三次,所以,请原谅我,我刚刚才意识到阿斯加德不止我一人这么絮叨。”
“你有人类陪你玩过家家的游戏,而我受困于这破碎的土地,这条件可比不上你。”海拉轻笑一声,“我想知道,是什么促使你来见一个不想见的陌生人呢?”
洛基擅断真假,而海拉的语气中毫无作假的成分,这令他无所察觉地产生了一丝恐慌,“你……真的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以太幽灵会完全依附在活人身上,我的手下将一具尸体解剖至残渣之后,才逼出附体其中的完整灵魂。关于这一点,我相信主宰赫尔海姆的死亡女神有话要说?”
海拉闻言坐起身来,两人互相都没了方才轻松的神色,齐齐变得正经又严肃,就好像姐弟两人私底下的阴谋诡计被搞砸了一般。她沉默良久后,才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一点……我倒是不知道。”
洛基激动得踏上两三步阶梯,大声说:“什么?你说……噢,我以为你刚才说‘你不知道’呢!可吓死我啦!”
“那具尸体生前……能看见他被灵魂附体吗?”
“你还真不知道?!你真是愧对了你的神性!”
海拉不禁抚上额头,“噢,拜托,你不会以为我待在冥界真那么称职吧?奥丁把那里当作监牢,我才待在那儿的!”
洛基逐渐有些不耐烦,“半神看不见,我也看不见!”
“你有寻找过——”
“我抓到了那具尸体的家人,也都剖开看了,加上后来的种种实验,可以断定……以太幽灵是随机找生人附身的!我来是为了寻找一种可以不用肉眼,就能检查出以太的方法,看来我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海拉的思绪回到了五百年前,“在那样紧急的情况下,你能想到这样的保全之策已是……哼,世上哪儿有不变的计划?我抽离阿斯加德人灵魂的时候,他们并非心甘情愿献出生命,毕竟我得把他们全都真正地杀死一遍……在我离开的那些年,奥丁老了,变得软弱,他的子民也会跟着软弱,有人就变得贪生怕死,他们大喊救命,尖啸着逃走……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才有一部分灵魂极度渴望生者。”
“我做不到。”
“什么?”
“我看不见附身生者的以太,也做不出检测的装置。我想我的任务就到此为止了,不好意思了各位,能力有限,另请高明吧!而这位“高明”自然就是你,海拉,众神之父的头生女,想想办法离开这儿,也为复兴阿斯加德的事业做些贡献?”
海拉先是有些疑惑,但在洛基犹豫的神色上找到了答案,她惊讶于这个诡计之神的心思竟然如此好懂,只需指尖一点,便将他的整颗心都剖了出来,仔仔细细看了个明白。海拉彻底明白洛基此番前来究竟所谓何事,而她也知道她该做些什么。
“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洛基。”这是海拉第一次称呼洛基的名字,她成熟的女性声音极具威严,让人心梗的程度能比肩奥丁唤洛基全名,在相比较之下“弟弟”这个称呼逐渐变得顺耳亲切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于是,死亡女神向洛基宣判:“把生者都杀了。”
洛基闻言,丝毫没有震惊的神色,他只是将牙关咬得更紧罢了。他早就想到了,呵,他怎么会想不到?怎么会预见不了这个未来的可能性?当安德烈朝着小玉落下第一刀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他疯狂地验证各种猜测,验证每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即便最后走投无路也要来阿斯加德质问死亡女神。当洛基真正站在金宫大殿上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并不是来求得一解的,而是来接受命运的胁迫,来寻找不得不抛却神性与人性的理由和借口,来寻找一面自欺欺人的镜子。
洛基不敢再对视海拉的眼神,他侧过身去,四处踱步,脚步匆忙,话语也失去了底气。
“我做不到,为什么是我?凭什么是我来做?”
“现在的你当然做不到了,洛基,你简直太差劲了,幸好这里没有外人,否则我真是羞愧认你当我的弟弟!你的邪恶并不纯粹,你的善良又不完全,你是如此优柔寡断,你表现得危险又疯狂,实际上只是缺爱的淋雨小狗,一辈子都在为你缺失的那点儿爱而找补。洛基,我……怜悯你!”
洛基犹如被人戳中心窝,霎时恼羞成怒,他在手中幻出匕首,飞跃上王座前就要向海拉索命!但海拉只是失望地摇了摇头,这番与奥丁十分相像的神情让洛基不自觉地感到恐惧和悲伤。
匕首的刀尖在微微发抖。
海拉根本无视这番毫无意义的威胁,继续说道:“我要你成为一个暴君。”
“什、什么?”
“我要你建立一个新的国度,用阿斯加德的科技和魔法打造势不可当的军队,带着冰雪与风暴挥军南下,击破一个又一个的要塞,杀光你的敌人,将领地从极北一直延伸到南方。我要你将天下人的生死尽在掌握,任你杀戮!”
“你疯了吗?我……我……”
“你曾经入侵纽约,宣称想要一统米德加德,成为人类的国王,现在的你又为何颤抖?难道说,那次胡闹还真是小孩子使性子吗?想要搞乱一切来吸引大人的目光?说实话,你能有那样的心性真令人羡慕,不像我,幼年就上了战场……”
“呵,是你的话,当然会这么做!”
“你必须这么做的,没有别的办法。否则,我们就此放弃吧!放弃阿斯加德,放弃人民,放弃……索尔。”海拉手掌一翻,手中出现了一个收纳以太幽灵的小瓶,但它有所不同的是其颜色是金黄的,在瓶中发出点点光芒,“水晶只有一块,我只能复活一次。”
“那你干脆就复活他好了!”
“是吗?那……索尔活过来之后得多失望啊……”
洛基踉跄着后退,他的身心都在颤抖,无论如何,他都承担不起那种失望,还有那种眼神……他还没有受够吗?难道他就不能证明自己,哪怕一次?洛基握住匕首的手臂无力地垂下。海拉看穿了他,将他握在手心里把玩,欣赏他丢盔弃甲的狼狈样,聆听他脆弱无助的哀求。
“我……做不到。”
海拉从王座上起身,垂目注视着他,脚边骤然起风,搅动着云端,死亡女神的力量不断汇聚,她双手一抖,两把锋刃奉命现身,熟悉的手感迫不及待地告诉主人该如何挥出第一剑。但在真正挥出之前,盛气凌人的寒芒就已经逼至了洛基面前,舔舐上了他的脖颈。
“那老头儿从没把你当做储君,因此从没教过你真正的帝王权谋,也没教过你一位将军将领该如何行军作战,更不会亲自指点你稀松的武艺,你只是一只供人观赏取乐的宠物和弄臣,离成为一位完美的暴君差了太远太远,可能差了百分之九十五吧……奥丁永远没机会教你了,这没关系,我亲爱的弟弟……我来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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