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我将要写下的是洛基在地球上没能料想得到的头一件事,严格来说,它更像是洛基后知后觉的一种感受和体会,当他彻底对其了然于胸、感悟至深之后,始料未及的苦难将如同行星撞击地球那般势不可当,成为挥之不去的一抹幽影。所以,在后来那一眼无法望穿的漫长岁月中,这份感受愈发弥足珍贵、真情实意了起来,但相比那现实的残酷来讲它又显得无足轻重,在旁人面前实在羞于一提。

野马驮着洛基几乎穿过了整个欧洲大陆,这实在让人有些无法相信,洛基也再三确认过这匹马的确是草原上再普通不过的**凡胎,它会感到饥饿和疲惫,划开它的皮肉会流血,吞下毒蘑菇也会肚子疼得在地上打滚惨叫,因此它绝非是某位神灵先贤所遗留的混血串种,它只能是它妈和它爸的爱情结晶,没有其他可能。

这让洛基有些单纯的失望。他是欣赏诸神与动物共度**这种离经叛道的奇行异轨的,这一点自然是公开的秘密,这种行为带来的结果极具想象力、充满了戏剧性,给了神话作者大书特书的宝贵题材。而诸神与人类?拜托……

这自然是题外话,但若是师承了洛基那没把门的、信马由缰的嘴,这些秘辛传闻肯定都逃不掉被说上一说的命运。

人神结合并非罕事,但即便对于恶作剧之神来讲,也难以评说清宙斯与不同的人类女性创造了三百个半神小崽子的惊人之举除了使人眉头紧皱,还有什么乐趣或是值得一思的诡秘目的。半神的力量虚有其表、聪慧先天不足,既无法继承父神的衣钵,又不甘于人类的碌碌无为,毫无例外地要熬过可悲可叹的惨淡人生。在阿斯加德尚且光辉的时候,洛基费了不少心力四处搜罗这些小崽子的情报轶事,准备在宴会上一一向宙斯讨教一番,这本是不错的表演节目,具有深刻的艺术性,比起与山羊拔河的荒诞谣言必定更加为人称道,成为一段史书佳话。实在可惜,在众神之父奥丁“仁慈的”谆谆教诲、循循善诱下,洛基最终烧掉了这些珍贵的情报,只当这些小崽子都去塔尔塔罗斯那里报道了,想象一下,若是地表上爬满了宙斯的小崽子那得多是一件令人作呕的事情。

为了避免招惹希腊诸神的怒火,这件事还是言尽于此,回到这趟波澜不惊的旅程当中来。一神与一兽相伴而行,穿过一座城市,再路过一座乡村,再穿过下一座城市。曾经的文明有多么繁华,如今就有多么衰败,我想无需太多笔墨读者也能自行想象一二,而无需赘述的另一个理由是这被人类定义为无用而废弃遗留下来的一切,对神来讲本就毫无价值,这不过是他们悠久寿数中的一缕余音,平白秋风画扇反而显得矫揉造作;而神族王子洛基更是怀揣着一股优越而傲慢的不屑,即便被惨痛地证实了他并非出自奥丁血脉,但仍与阿萨神族都天然地认为阿斯加德的金柱将永恒屹立,荣耀永不蒙尘,光芒永不消逝。

平心而论,这样的家庭教育多少有些盲目和激进了。

野马起初的狂奔真让洛基误以为它天生神力,但如今洛基不得不把它带到废弃的城市中任它啃食野草(所幸野草到处都是),又为它寻来净水(这倒是不容易),待它细细咀嚼、吃饱喝足、消化一番后才能再次上路。唉,诡计之神何时做过这样的亏本买卖,他闷闷地抱起双臂,站在位于十字路口中心的一张巨大石质圆形台子面前唉声叹气。这张台子中央有一个两只脚印模样的凹痕,想来曾经这里伫立着一座人形雕像,不知纪念了何等人物,残忍地要他日夜守望最繁华的路口,一秒不差地看遍兴起又至衰败的整个过程。

它如今的下落洛基倒可以猜测一二,八成是被人们撬起、原封不动地搬入了地下城,继续伫立看守在某个交通要道,散发传递着精神上的光与热。所以不必为它的遭遇唏嘘扼腕,人类并不是永远都会感伤悲叹的动物,他们只会在酒足饭饱后才偶尔伤一伤、悲一悲。

洛基踱步在台子四周,脚边尽是蔓延的野草,如果自己同为一匹饥饿的野马,定会为这场盛宴欢呼雀跃。但他没想把这个故事搞得那么刺激,在他眼中它们仍旧是野草,落了些灰尘,泥土中隐隐约约爬过一些虫豸,总之不太干净。

野马在台子另一侧低头吃得忘乎所以,洛基绕过去想催促它加快一点进度,让它认清地球目前面临的现状和它身上肩负着的光荣使命。而就在洛基低头一瞥时,意外出现了一抹亮色,那是一朵绽放了的纯白之花,它同样落了灰尘,同样被虫豸玷污,但它就是如此刻意而心机地远离族群、独自生长,吸引神的目光。

它因何离群,如何来到此处,又如何在与野草争夺养分的残酷竞争中大获全胜?

它将何时谢亡?

野马正好低头凑了过来,眼看着就要将那朵白花一口吞下为奔跑助力。

“这就别吃了!”洛基一把将它推得远远的,这还不够,他亲身蹲下来用身体挡住马的视线,果然野马又被其他草丛吸引,碎步而去了。

趁此,洛基更能仔细观察这朵纯白的花朵来,但他毕竟没有进修过植物学,左看右看也瞧不出什么高深的门道。猜想只是随风飘来的种子,阴差阳错地种下,无人在意地绽放,沦落天涯、孤芳自赏。洛基意外地说不出什么精彩的评语,想要对花朵的勇气与坎坷命运大加赞赏,但话到嘴边却只吐出寒凉的气息。他看了一下阳光的方向,于是在一旁的台子上坐下,在花朵身上投下一片可有可无的浅影。

洛基再三告诫自己,他绝没有移情那朵白花,他自身复杂而险恶的人生经历并非一朵野花可以高攀相比的,他绝不会妄自菲薄,贱看自己生来的权力与使命。

不多时,野马踢踏着回来了,想用鼻子去蹭洛基的脸颊,再次被洛基一把拍开,这稍长的马脸可下手的地方太多了,洛基教训它逐渐顺手了起来。

“两个世界都在等你吃那个破草!”

野马低声鸣叫了一声,让人觉得它像是通了人性,但洛基轻蔑地看了它一眼,知道这畜生绝对理解不了语言大师(他自己)在字里行间蕴含的深刻含义,无法领略技法纯熟的诙谐幽默。

洛基起身走出几步,突然沉默地钉在原地,嘴角往下被拉得老长,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野马感受到了这股情绪的突然变化,竟然也不敢擅自上前打扰。等到地上的影子偏移了几寸,洛基才猛然回身,带着明显的愤怒将纯白之花从泥土之中连根拔起,将之揉碎在掌心。

它没有温热的血液,花瓣柔顺得像是在告饶,根茎坚硬得又像是在反抗,在神的喜怒无常中无助地谢亡,窸窸窣窣从指缝间凋落,被风一吹,散在了无情的柏油路上,生命支离破碎,断绝了所有念想。

洛基却如释重负,啪啪两声拍掉掌心的碎屑,不再到访这座该死的城市。

越接近北欧,洛基的目标越发清晰了起来,在辨识了一番道路之后,很容易找上了地质勘探队的路线。在那时因为杰瑞米的意外死亡,勘探队的真实目的对大众来说仍然是个神秘的谜团,更有用心险恶者“谣”言惑众,大力宣扬它是个阴谋。

事到如今,洛基觉得稍微给一点提示也无妨:那不是谣言,它的确是个阴谋。

还记得洛基自始至终坦言自己身负某种使命吗?虽然很难让人信服,但必须承认事实。他的使命之一便是要想方设法给即将一头撞上地球的阿斯加德减速。他成功做到了,这也正是人们发现撞击迟到数年的原因之一。

你要是想知道洛基是如何掩人耳目、在地下安装一个巨型减速装置的,他保准会和你好好讲上一讲他遭遇的种种艰难险阻和那些令人赞叹的巧妙构想——杰瑞米正是头一个幸运的听众——不过后果你得自行承担。他跋涉万里就是要回到安放装置的地下基地,破解安全阈值协议,将功率推到最大,也就是说要发挥最大的功效来抵挡撞击的力度。其中运用的科学技术很难用地球的皮毛水平解释得清,但你如果见识过磁铁同性相斥的现象其实也就理解得**不离十了。

地下基地所处的位置正是阿斯加德的落点,因此这件事不好假借他手,而如此大费周章也绝非多此一举,这些年他一直暗中关注着天文台的汇报。“它仍然太快了。”洛基每每都发出这样的感叹,但这份感叹也未能在他浩瀚的意识之海中打捞出一点点责任之心,直到阿斯加德日益临近,他终于意识到使命尚未完成。

洛基立身在厚厚的积雪之上,身临地下基地的隐秘入口,草原来的野马有些水土不服,北风一吹便瑟瑟发抖。这就是这趟旅途的所有经过了,伟大的旅途需有至深的感悟,而深入人心的故事也需要一个回味无穷的结局:无论野马再如何拼命狂奔,它决然逃不掉阿斯加德撞击所带来的死亡命运,况且,它丝毫没有离别的意思。

洛基没有再拍打辱骂它,而是轻轻抚摸着它的额头和脸颊,似乎要将之前的打骂一笔勾销,他所展现出的这股温情十分罕有,而且短暂——寒芒一闪,他割开了野马的喉咙,鲜血喷涌如注,浇灌在雪地上,飞溅在洛基的裤脚和衣摆上。

“去瓦尔哈拉吧,”洛基拥抱着野马倒下的身躯,构想着一个足以引路英魂的名字,“斯雷普尼尔。”

这便是洛基未曾料想到的第一件事:策马北上的这段旅途是他从今往后所能想到的唯一快乐、欢心、无忧的时光。旅途所发生的一切会在洛基的梦境中得到一遍又一遍的渲染和美化,鲜艳浓烈的色彩被涂抹在河岸那头宽广画布上,而洛基却成为了那匹愚笨的斯雷普尼尔,在这岸焦躁地踢踏着水花。

它将成为洛基余生的唯一梦魇。

因此啊,让阿斯加德的降临再慢些吧,斯雷普尼尔的血液还未流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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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基中心】当阿斯加德撞击地球
连载中苍白噤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