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黄丽茹很清楚，回想上辈子，失业之后什么都做过一些，唯一能算得上是技术的，大概也就是美容了，可是没有器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彩票号码也记不得，唯一记得的就是南方的地皮涨得飞快，是的，除开了东北的南方。
想想再过几年，黄爸得了肺癌，黄妈得了乳腺癌，弟弟不争气，没有工作，成天在外面鬼混，虽说后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可是也扛不起一家老小的担子。
想到这儿，黄丽茹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搞钱。在医院一个月也就四五百，而且用不了多久，大家就得通通下岗，桦钢医院都解散了，除了有几个找了关系转去了市里的医院，其他人都没个着落。
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去哪儿搞钱比较方便，但是没钱是万万不可以的，男人都靠不住，唯一能靠得住的，只有钱。
不知不觉间，黄丽茹在床上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大中午，身上净是黏糊糊的汗，爸妈都去厂里继续闹事了，黄建国这皮孩子倒是挠头骚耳地坐在沙发上，“姐，醒了”，难得有个懂事的样子。
黄丽茹点点头，坐到沙发另一侧，看着黑白电视上闪烁着间断的雪花，两人相顾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黄丽茹开口道：“建国，你想看大彩电不？姐去给你买大彩电。”
“好呀”，黄建国答应得十分爽快，过了一会儿又觉得事情不对，狐疑道：“姐，你哪儿来的钱买彩电，你有钱吗？”
“你别管”，黄丽茹白了他一眼，抓起一把瓜子磕了起来，眉头皱着，似是在思考。
黄建国眼睛看着电视，脑子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他想起几天前他出门鬼混，听见那些兄弟在悄悄地议论黄丽茹，然后头脑发热和那些兄弟打了一架，然后闹掰了，社会人也没地方去了，他想起昨晚老头子一本正经，语重心长，正襟危坐地对他说：“建国，你是咱家的顶梁柱，你姐得靠你了”，他想起老娘在厨房剁排骨，边剁边哭，还有谁呢？对了，还有他亲姐，从包里掏零花钱给他，还有要给他买大彩电的现在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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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黄丽茹换上最好看的裙子，抹上难得的口红，拎着小包，聘聘婷婷地出门了。
无需多费口舌，葛哥对丽茹到来拍手欢迎。
“老妹儿呀，你这姿色，我底薪给你每天50，够可以吧”，老葛眼睛都笑眯成一条缝了，手脚也不干净，凑到丽茹身边动手动脚。
“你少来”，丽茹把他的手拍下去，笑骂道，“那我明天再来”。
“好嘞，老妹儿，你慢走”，葛哥殷勤地送到了门口，转头不知为何又叹了口气，“这世道”。
黄丽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做了正确的选择，但是，谁又能说得清，谁不是走一步看一步呢？
回去的路上，像是放下了什么，脚步变得越发轻快，像是快要飘起来了，黄丽茹咯咯咯地笑着，花裙子转起一个圈，愈远愈远，像是飞走了。
在维多利亚的日子，黄丽茹混得如鱼得水，好看的裙子，五颜六色闪烁的灯光，暗淡摇晃的酒杯，客人都爱她，同行都羡慕嫉妒她。
她只是特立独行，换上衣服笑脸如画，脱下衣服冷若冰霜，让人欲罢不能。短短不到半个月，到手就已经小两千了，比过去一家人一个月的收入都还要高，却还是比不上宋玉昆送她的一条裙子。
“丽茹，今晚，皇冠大酒店”，喝醉的中年男人像条癞皮狗，瘫坐在地上，还要仰头讨好。
“张哥，咱可是说好了，陪酒不陪睡，就这点小钱，我也看不上呢”，黄丽茹娇俏地笑着。
“哥知道”，醉醺醺的男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掏出皮夹，摸出一沓钞票，顺着丽茹白嫩的脖颈儿塞了进去，“咱不谈□□，咱谈感情，谈感情”，话还没说完，人就不醒事儿了，趴在地上睡了过去。
丽茹喝得也不少，也有些上头了，取出钞票，给旁边的姐姐妹妹分了几张，剩下的就全都揣兜里，准备离开了。
旁边不合时宜地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呦，还得是我黄姐呢，不愧是厂长看上的，和咱就是不一样，随便勾勾手，那些傻老粗像狗一样闻着味儿就过来了”。
黄丽茹定睛一看，是殷红，也不爱搭理她，啥也没说，推开门就走了。
好巧不巧，出门就在走廊撞到了王阳，“小姨，你咋在这儿？”，王阳一脸惊疑。
“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家家别管”，黄丽茹有些站不稳了，扶着墙呛声道。
王阳赶紧扶着黄丽茹到了更衣室，在外面守着她换完衣服，等着把她送回家。
秋天来了，晚风有些萧瑟，路上王阳试探性地开口：“小姨，你咋去这地方呢？”
“这地方咋啦，你能去，我不能去呀”，黄丽茹抬头瞥了王阳一眼，“挣钱嘛，不磕碜。”
送到门口，王阳接过钥匙刚准备开门，门就从里面开了，黄家一家子整整齐齐坐在客厅，像是在等丽茹回家。
“姨奶，姨姨，小叔好，我送小姨回来”，王阳尴尬地打招呼。
“小阳啊，昨儿见你妈还在说你呢，要坐会儿喝口水嘛？”，黄妈面色僵硬地客套着。
“不了，不了，我先走了”，王阳眼看气氛不对，迅速脚底抹油，准备开溜。
黄丽茹只是自顾自地往房间里走，走到一半，就被黄妈粗糙带着厚厚茧子的一双大手按住，“过来”。
厂里的传闻变了，从“黄丽茹和厂长搞在一起了”变成了“黄丽茹，知道吗？会计室黄铁柱家闺女，宋前厂长姘头，听说呀，现在去维多利亚坐台了”。
风言风语传了好一阵，终于传到了黄家人耳朵里。
“你好好说，你这段时间都去哪儿了？”，黄妈脸色铁青。
黄丽茹也不回话，只是从包里抽出一沓大团结，扔到沙发上，散落一地。
黄妈气得发抖，胳膊抡圆了就是一巴掌，黄丽茹不敢置信地看着黄妈，酒醒了，斗大的泪水像珍珠一样一颗一颗滴落，转身跑回房间，把门反锁，呜呜地哭了起来。
第二天黄丽茹起床就看见黄妈板着脸坐在沙发上，黄建国像是鹌鹑一样耷拉着头有气无力地陪坐着。
“过来”，黄妈十分生硬地说道。
“咱家几代人都是革命战士，都是工人，你爷，走过八万五千里长征，你奶，打过游击杀过鬼子，你姥姥姥爷，都是厂里的劳模，你爸，高低也是个积极分子，咱老黄家没有这种出卖色相，不劳而获的人，丽茹，你还小，路不能走错，茹呀，妈知道你苦，可咱得堂堂正正地活着，咱不能让人戳着脊梁骨骂呀”，说到后边，黄妈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了。
黄丽茹有些心软，但是随即又硬起心肠反驳道：“堂堂正正能赚钱吗？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咱桦钢，还有几口气儿能活？人不要你了，路是不能走错，可不走，哪里有路？！等着吧，等着你生病没人管，饿死也没人管，我不去想法子挣钱到时候喝西北风呀？”
黄妈一时哆嗦，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看着丽茹，这个从自己肚皮里钻出来的乖女儿，像是变得像个妖怪，妖言怪语，蛊惑人心。
黄丽茹回房披上大衣，拎着包，把脚塞进高跟鞋，哒哒哒准备出门了。
忽然，黄建国拦住了她的路：“姐，别去了，我不要大彩电了”。
黄丽茹给气笑了，指着黄建国的鼻子骂道：“是你那大彩电的事儿吗？你个没出息的，烂泥扶不上墙，狗都知道往家叼骨头，狗都比你靠得住，咱爹妈出事儿了，你能拿得出钱来了吗？你自己的儿子你自己能养活吗？要不是你这个怂逼软蛋样，我至于这样吗？啊？！”黄建国被骂得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姐在骂些什么，可是气势被稳压一头，只得老实挨训。
黄丽茹有些混淆现实与梦境，她眼前仿佛看见那天，黄建国畏畏缩缩地来店里巴求她给点钱给老母买个骨灰盒，可是老母都死了四五年了，不知道这钱又进了哪个老虎机。
她气上心头，伸手扒开黄建国，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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