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转瞬即逝,白零早早从过路的商人口中听见了风声。
凌无枉的军队如他们所约定的一样,踏着黄昏的尾巴,拖着长长的影,一步步踏入了这座沉默的城。
每家每户都紧闭着窗门,对军队的无形畏惧让他们战战兢兢,更别提这里离皇都不远,那些过路人的各种故事害得人们以为大将军是个怎样三头六臂的鬼神。
白零如往常一样,没找到江豁,就从家溜到城西去,在那待了一阵后,又从城西逛回去。
所以当他路过城门的时候,才想起今天是个什么日子——
毕竟这个月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和穿越局全年无休的日子完全不符,要不是穿越局较为人性的还给他了个年假,他都要以为自己进了个什么地方。
……当然,也不能都怪主系统,毕竟祂甚至不知休息为何物。
这古城的黄昏似乎夹揉着困倦,白零突然想去尝试睡一觉。
不过今天太安静了。
茶馆的门紧闭着,脸上颤着肥肉,总是推销各种各样新品的老板今天竟也不开店了吗?
白零突然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了,于是他离开巷子,总算看见那大街上晃晃悠悠的一大坨影子是什么了——
原来是人啊。
一匹高高大大的黑马旁边,江豁正恭恭敬敬地说着什么。
白零感受到了目光,很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
但他却先注意到另一个人。
那家伙长得白白净净的不说,拿着本不知什么的书捂着下半张脸,眼神炽热到像饿了三个月的狼见到剥皮抽筋躺好上烤架烧熟撒调料的鹿!
很吓人的好不好啊!
·
顾温刃几乎是一眼就笃定了对方就是那个拿了足有半米厚的东西来“投靠”他们的人。
意外长得好看极了,顾温刃原以为会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来着……
哦,也对,这一个月顾温刃光顾着问那几个和江豁同行的人这位投靠者说话如何,举止如何,貌似没有问样貌。
顾温刃看见江豁已经下意识望向那边,看着他的神情,顾温刃也不再犹豫了,直接走上前去。
风沙有些大了,嵌在黄昏的影子里,像是在跳舞。
顾温刃走上前去,一双眼本就长年弯成一条缝,现在笑得更像只狐狸。
“你是白零?”
顾温刃语气很是笃定,白零点了点头。
“初次见面,我是顾温刃。”
“温润如玉的温,刀刃的刃。”
白零仍然点点头,他平静地看着对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身后的将士们都默不作声,主帅在前,再多的好奇都被压的死死的。
“你是怎么想到那种法子的?为什么觉得戎人一定会那样做?你怎么知道的?”
顾温刃的目光灼灼,问题一个连着一个。
白零似乎有些听愣了,好半天,他才开口回答。
凌无枉就那样在城门处听着二人对话,那人竟真的把刚才顾温刃所有的问题都一一作答了。
“又来个呆子……”
这句话是风桦栎说的,之前他还拿着“重点自己找”那张纸笑了半天。
所以他一直对这个素未谋面的未来同僚很感兴趣,几次在讨论时想要先行一步去见见这个人。
不过现在看来,风桦栎的兴致被磨了不少。
“不过他的想法很有意思呢……他去北方待过吗?”
风桦栎打量着对方,似乎又起了兴趣。
“看样子,倒像个没吃过苦的富家子弟……”
“不过他似乎没有练字留的茧,奇怪了,那种字肯定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
清脆的女声响起,将士们不由得停直腰板。
柳镜可不是什么娇娇弱弱的女子,她可是军中七将之一,她擅矛,年将军擅长骑射,最后是来无影去无踪的陈将军,凭借一人一剑杀得七进七出。
这三位女将各个都不同凡响,凭借实力折服军中将士。
“先看看再说,至少他的计谋,军师认可,玲儿姐也赞叹。”
风桦栎耸耸肩,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不过他长得好好看啊!”
凌无枉也不知听没听他们说话,这位少言寡语的大将军仍沉默地听着那两人的对话。
·
顾温刃是个天才,思想奇妙,如果他能活在未来的话,也会在竞争激烈的社会上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白零惊叹于他的奇思妙想,和顾温刃可不同,他可是开了“外挂”的。
白零适当的接过顾温刃的话茬,将他的想法进行修改润色,于是顾温刃干脆就赖在他家不走了。
顾温刃停嘴还是因为风沙实在太大,最后的太阳也被夜色吞噬,总让一群人在那站着等他们也不好。
大军在城外安营扎寨,其他几人各自有事,倒是这位军师,直接跟着白零去了他家。
白零这屋子里就只有一屋子他杂七杂八收摞来的书,很杂很乱,奇闻异事,粗制滥造,顾温刃也不嫌弃,直接找出一本政解书就和他聊了起来。
白零只好也陪着他聊了起来,顾温刃似乎根本不在乎白天黑夜,要不要睡觉,每到了重点的时候,他就突然一句“等等”,然后在那想着什么。
白零这夜听到最多的就是“等等”和“原来如此”,他虽不困,但总忧心这位顾公子说着说着一仰头睡死过去。
毕竟顾温刃自从一个月前就守着那半米厚的纸称赞不止,甚至夜半三更还在想着“如果这个计划实施了会如何”,凌无枉都亲自找了他几次,让他冷静下来。
在不断交流中,顾温刃的过往很自然的被他说了出来。
顾温刃本就是一个普通人家孩子,家中闲钱有些,就送他去了学堂,他天资聪颖,专门逮着那群先生问东问西,时间久了,顾温刃发现,这里太小了。
小到没人能理解他的志向,没人能理解他的愿景。
顾温刃的父亲是个行商,对家里没什么牵挂,而母亲空守老屋,就盼着自己的儿子考取功名。
顾温刃却比他们看的都清,他看清了朝堂的**与污浊,于是他辞别亲人,义无反顾踏上求学的路途。
那时他十四岁。
顾温刃原本以为,这世上总会有人理解自己,可越是走下去,他就越是失望。
人们空守眼前的利益,守着一亩三分地,谁也不会相信一个毛头小子说的话。
顾温刃就将心放在读书上,他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当他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教书人的时候,凌无枉找到了他。
凌无枉许诺的东西是有些空了,但顾温刃看见了可能性。
凌无枉让他再想想,顾温刃想了想,拿起了兵书。
他原先学的杂了些,之后就专攻军政了。
玲儿是在顾温刃来之前就在军中的,是个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但她不愿做那笼中雀,画中花,兜兜转转进了军队。
顾温刃来了后,那令人头疼的各种计谋终于有人想了,将士们敬重他,爱戴他。
但顾温刃是自傲的,他也同玲儿聊过,但对方对于那些奇思妙想,更关心军中将士,她总是感性的,也没那么多时间陪顾温刃聊,顾温刃和她聊着聊着也发现,两人无论是性格,思想,经历,都完全不同。
所以顾温刃感到孤独。
顾温刃甚至一再觉得,这世上恐怕没人能理解得了他。
顾温刃是刻在骨子里的薄情与偏执,但他的才干遮掩了这些缺陷,于是没人再多说,毕竟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军师,又不是一个十全十美的好人。
而现在,顾温刃找到了这么一个人。
这人的想法在某些地方同他不谋而合,甚至技高一筹。
顾温刃久违的回想起初入学堂的感觉,他像是个学子一样,提出自己的问题,而后对方来完善它们,解决它们。
顾温刃能感受到对方的迁就与退让,但他不在乎。
顾温刃赏识一切拥有才智的人,哪怕他是自傲的。
顾温刃就这样拉着白零聊了一夜,两人从对古事的间接与评价聊到如今的局势,顾温刃拿出军师的态度,不着痕迹的询问对方的想法。
“等”。
顾温刃笑了,他只觉得畅快。
所以最后当他昏昏沉沉睡去的时候,都不知道天已亮了。
·
顾温刃一呆就是三天。
要不是白零惦记着普通人的身子,从他口中问出老家风俗后给顾温刃做了几道家乡菜,白零都怀疑他要聊到天昏地暗去。
期间军中的人来过几次,都被顾温刃以各种理由搪塞回去,但白零知道,有人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他们。
大概是他们军中的人,也不知是谁。
白零无奈的想着,顾温刃一开始说着说着直接栽倒过去,着实吓了他一跳。
最后的结论是——疲劳过度再加上兴奋异常,大脑短暂死机了。
活该。
白零一边吐槽一边把他放到床上,任劳任怨的给他做饭去了。
许是一头栽倒多少有些挂不住脸面,顾温刃收敛了许多,老老实实吃饭,老老实实睡觉,就是问题一箩筐。
军中的人送了几只鸡来,没留话,白零有些纳闷,最后一只烤,一只闷,一只煮。
当他照例从城西溜达回来,就看见顾温刃已经将碗筷收拾干净,嘴角还残留着饭粒。
“你……你都吃完了??”
白零有些不可置信。
“是啊,上午那个……”
顾温刃习惯白零不回来吃饭,自己吃完后对方一定会继续话题的事情,满脑子想着吃完接着聊。
不过今天似乎烧多了?
白零想这人真牛,就算我每只鸡都只留了一半,他居然连碗底都喝干净了。
“没事。”
白零摇摇头。
“我们接着聊。”
顾温刃满意的笑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