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展某拖累,谢大人此时牵涉已深,再若不坦诚以待,便实在对不起大人了。此案颇多微妙处,是应当与谢大人商议。”展昭低头苦笑,“实不相瞒,此案实是在下私查,并非开封府的案子。”
谢琅端坐,纹丝未动,展昭本道对方听他如此说辞之后必有惊讶之色,却不料对面传来声轻笑。
“果然如此。”谢琅道。
展昭有些错愕,亦小心藏起了半分不好意思。
“先前未发堂信便有此猜测,果然如我所料。敢问展大人,可是朝堂之上有些风波?”
展昭苦笑:“瞒不过你,谢大人可知西北用兵之事?”
“无人不知,先前几战失利,仍要备战,三司摊派下来的税赋数额都比寻常年份多些。我严州尚且勉强能凑齐,闻听有些州县已然有些困难了。”
本朝粮食半数以上产自两浙江南,北上走汴河水路算得上便捷便宜,每年有数百万石江淮漕粮经此运抵京师。但用兵之地在西北,漕运不及,只能陆运,据说运粮一石至边地,费钱数千。纵然不考虑屯兵巡防等开销,若战事不结,只算算粮草补给之数,已然是令人咂舌的天文数字。
而钱粮总不能凭空变来,是以朝廷一用兵,各个地方州府的税赋皆有增加。严州能凑齐,倒不因为他谢琅有多么经天纬地的能耐,实在是耕地与人丁太少,往年税赋数额便都不高,如何加税也加不到天上去。再者他本欲再修两座码头船坞,于水务上精打细算节约了两年多,总算省出点富余,此时一计较,这点钱应当刚刚勉强能凑齐税赋。
至于码头船坞,也只得留给后任操心了……
“大人之能令人钦佩,展某于京师闻听,因税赋陡增,近半数州府奏报夏税难凑,恐有亏空。”
“但西北用兵亦是不可不发,”谢琅摇摇头,“若为用兵,这亏空是如何咬牙也得补上的,三司当有章程?”
“有,加盐税。”
“这……”谢琅不由扶额,“平心而论,不得不说此举虽则简单粗暴,事急从权也当有效,只是我等任一方父母官的,总有不忍……”
“包大人亦如此说,且包大人以为,非但不应加盐税,反而当降盐税。”
“此高见也。”谢琅点点头,心下了然,“盖因官盐贵,私盐必猖獗,若是强行加税,官盐愈贵,百姓迫于无奈,不得不吃私盐。若降盐税,官盐价低,再尽缴私盐,百姓得益,税赋也能收的上来。”
“谢大人果真智慧过人。”展昭面上仍有纱带覆眼,笑的却从容。
谢琅摇摇头,心知此虽是正道,但不似短时间便能起效的,若是如此上奏,怕是三司能有许多话说,比如沽名钓誉延误战机。更麻烦的在于,盐务本不属开封府职能范围,且这两派本就龌龊已深,若是提了这个折子,于三司看来怕是与弹劾无异。想到这里已经猜得出展昭行事因果,不禁扶额:
“所以开封府不出面,由你自行查探?若能一举捣毁私盐流通之源头,再降盐税,三司便无话可说?”
展昭颔首不言,谢琅当他默认,内心十分感慨。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再一想却似乎哪里不对,若如此说,展昭第一日来拜访时,自己仿佛被他诳了。
“你你你,那当初说的欲请临安盐铁司帮助辨认证物又怎么讲?” 让我以为你这案子与三司并无龌龊。
“临安盐铁判崔时,是展某旧交。”展昭坦荡回他,语气无辜,嘴角带笑。
谢琅一时无语。
见识到了,此人脸皮不薄,胜在人缘好胆子大,一路没有堂信就能把案子查下去,除了自己之外也不知诳了多少人不明就里的帮他干活儿。
也不对,他还拿着剑呢,并不一定需要靠诳的。谢琅情绪郁卒的想。
“大人可是生展某气了?”
“哪敢?展大人于谢某还有救命之恩。”只是暗暗有些不爽。
谢琅本想对他板一板脸,又转念想起那诳人的现在也反正看不见,于是大度作罢,回味了一下还是给他气的发笑。
“你,唉,算了,展大人办案果然不同凡响。”
展昭那表情实在诚恳,正色对他抱拳,眉间甚至带了些微黯淡神色:“展某带累了大人,着实过意不去。”
“可别,你当知谢某不会与你说这个。但说到正事,展大人此回应当是捅了马蜂窝,谢某有些话需得说。”
“展某洗耳恭听。”
“那刘师爷已经在严州十余年,服侍过四五任知州,以往并无劣迹。因此若不是经年累月与水匪勾结的暗线,那便是背后有人指使。若是经年勾结,谢某有失察之嫌,可是谢某自诩看人亦有几分眼光,并非为自己开脱,出了这档子事儿,谢某的确很是意外。”
“大人认为,刘师爷背后有人指使?”
“希望只是谢某多心吧……”
谢琅自觉话说的差不多,起身替展昭倒了杯茶,拎了自己带来的陶罐要晃去院里——再不去雪可都化了啊!
“谢大人这便走?”
“院中还要耽搁片刻,展大人有吩咐?”
“……”那面皮不薄的人竟似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唇,开口尽是出人意料,“大人,前几日早饭有一道芝麻馅糯米团子,不知今日还有没有?”
谢琅大为震惊。
若说前面发现此人孤身下江南两浙私查这么大件案子有三五分吃惊,发觉自己从头一天起便被这人诳了有六七分吃惊,听到此等言语时,谢琅实在有十分的震惊了。
谢家书香门第官宦世家,他自己虽然随性,从小耳濡目染之下待人必然算得上周道,展昭在他府衙住了十来日,他愣是没看出此人于饮食上有什么偏好。谢琅这府衙中迎来送往的事儿也不少,仆役皆训练有素,总有人喜欢房间暖些,茶水换得勤些,夜里灯亮些,厢房熏香雅致些的。而展昭应当是最随和的那类,送什么便吃什么,有什么便用什么,从未有过任何要求。
“展大人喜欢芝麻馅糯米团子?”我竟没看出来你吃甜口。谢琅心说,亦觉得好笑,一点吃食罢了,此人面皮是何等强悍的修为,怎么还能不好意思起来,“疏忽了,今早想着展大人视物不便,又不喜人贴身伺候,送的早饭皆是些粥饼类容易拿取的东西,谢某这就叫人送来。”
“有劳谢大人。”展昭面皮似有一些微红,“劳烦大人给昨晚与展某一同回来那位少侠也送一份。”
--------------------------------
碎碎念:
我这人笑点奇怪,希望大家能get某白腹诽时候藏的梗。
还要小修,这两天这章字数会不时多点少点。
这章整体来说是某白和谢大人都被某猫气到的故事,但是谢大人那里信息量稍微大一点,交代了朝堂线的因果关系,不知道写的够不够明白,辛苦看文的太太们给个反馈。
这章只有糖渣,下章可以完结这一折故事,还会撒糖。
大家不妨猜猜某白怒的点在哪里~微笑。
可怜的谢大人,对某猫应该滤镜尽碎。
求看文的太太点赞和评论嗷,都是更文的动力!咕咕咕咕!
考据:
1)从北宋时候开始,主要的粮食生产就依赖南方了,据说全国近7成粮食是南方产的。而江南两浙之类的省份也都是国家税收大户。到了明朝这个现象更严重,如果你在富庶之地当地方官,那么以前交税交的多,未来都会更多,本来差的省份反而压力会小一些,参考大明王朝1566.
2)继续说三司和地方行政体系之间的关系,三司负责下指标,地方官负责完成。下指标的人通常情况下不会考虑太多执行层面的问题,大家在职场上见过这样的情况吗~~对不起班味又重了。总之这里展谢谈的是经济学问题,希望我讲明白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 11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