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教义,骑士应将生命托付自然,不得服用任何人工研制的药物。爱丸先生的信念比任何人都要坚定,所以我们都明白……结果注定。”
“——但那是你们希望的吗?”
玲过于直白的反问令雪丸一阵滞然。
“……如果我承认,那才是真的撒谎。”他不由苦笑,“不止我,雷丸、整个苍天组都是如此。我们寄希望于传说中的不死马、想尝试研究它的生态习性获得启示,可结果并不如人意。”
“那你们应该继续尝试。”玲评价,口吻客观得近乎冷酷,“至少你们还有时间。”
雪丸只是摇头。
“我很迷茫。”他说着,轻轻梳理身旁骏马霜白的鬃毛,“在爱丸先生病倒以前,我从没想过我们信奉的教义会有……如此残酷的一面。”
他看向玲,仍是腼腆而略带苦涩地笑。
“即便是现在,我依旧真心感谢骑士的教义,它赋予我坚韧的品格,让我的心和世间万物保持沟通——它已经成为组成我的一部分。”
而这才是痛苦的根源。玲想着,没有开口。
“可爱丸先生才是一直为我指引方向的人啊。”那名年轻的骑士如此低语,“如果教义会让我失去最敬爱、最重要的人,那么我……”
之后的话语轻飘飘的,转眼消散在了秋风里。
“祝那位爱丸先生早日康复。”最后玲这样说。
他们在一个岔路口分别。听闻玲的目的地,雪丸眨了下眼,某种不安的情绪自他脸上稍纵即逝。
“莫拉镇流传着一句有关烈阳岛的谚语:【钟声鸣响之时,不可忘记向太阳俯首。】传闻没有遵守谚语的人会遭受可怕的惩罚。”他不自知地微微绷紧声线,转而又故作轻松道,“当然,这很可能只是老人家们口耳相传的迷信。”
玲若有所思地观察对方的表情,又恍若无事发生般,平静地与他道谢、道别。
之后的路没再遇到别人,快到码头的时候,天色已先一步彻底黑下来,玲仰头望去,万千繁星争相闪耀,恰似黑色天鹅绒布料上打翻的碎钻。此刻世界俱寂,眼中所见即是对人工白昼统治国度的叛逃、秘而不宣属于群星的避难所。
“普赛克。”玲低声呼唤蝴蝶的名字,“白色宇宙……【STARS】也像这样美吗?”
耳畔传来如雾般亦真亦幻的轻笑声。
“听吾说,亲爱的。”食欲浮出意识的水面,自少女身后拥抱住她呢喃,“【STARS】是造物的奇迹,从地球角落极力看见的虚假景致又如何可能与它相比。汝若一直停留在原地,就永远无法想象世界尽头的景色能有多绚丽。”
白色宇宙是名为普赛克的美食恶魔生前的故乡,平日蝴蝶美人总是用蛊惑而暧昧的口吻说话,像今晚这样毫不掩饰自豪的语气并不多见。
于是玲也轻轻地笑。
“我知道它不会让我失望。”她说。
哗啦,黑如夜空的海浪拍打岸边的礁石,飞溅的银白水沫闪耀如同群星,咸冷海风亲吻少女淡色的唇瓣,像是无骨的手轻抚过她乌黑的发。
天与地几乎一致的深黑正中,一支渡船寂静地等待在码头,伴随着玲的靴子高跟踩过木板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一名老者掀开渡船驾驶舱的防水帘。他戴着当地人传统的蓝白头巾,腰背佝偻,深色皮肤因饱经风霜显得粗粝,玲注意到他的双眼蒙着一圈不透光的布,似是患有眼疾。
“您好?”她试探着出声。
年迈的盲眼船夫便朝她的方向看来,夜色中,那遵循听觉偏转头颅的模样显得十足怪异。
“上船吧。”他哑声说完,转身钻回驾驶舱,顺手摔了把厚重的防水帘。
玲眉头微挑,未置一词,迈步走上了甲板。
小小的渡船外表陈旧,内部却配备有时兴的动力系统,螺旋桨飞转着切割开水面,载着异乡的客人远离莫拉镇,驶向海湾对面的岛屿。
这段航程与后半夜的海面一样沉黑且静默,凌晨时分,渡船顺着潮水缓缓靠岸,远方忽而响起悠长的呜鸣,玲攀住船栏循声远眺,只见起伏的波涛间几道矫健的流线型身影结伴游行。
区别于尚未亮起来的夜色与蔚蓝的海水,那些生有船桨般的鳍肢、宽阔吻部和扁平长尾的生灵整体呈柔软温暖的绿松石色。它们是一支不到十头个体的小群落,在浪花中优雅快速地穿梭,偶尔会亲昵地彼此轻碰身体,由于前进方向和渡船相反,它们不消片刻就消失在玲的视野里。
“刺棘龙,大洋与日光的精灵。”身后传来嘶哑如渡鸦的声音,那名盲眼的船夫不知何时也来到甲板上,侧耳倾听水平线尽头犹存的呜鸣,“早年的渔民会通过观察它们的作息来辨别天气,如今那些依存共生的故事都已被人遗忘……”
玲暗自感到惊讶。
刺棘龙是一种拥有古老血脉的两栖生物,具备高度的社会群居习性,顾名思义,成年刺棘龙的尾端会结出清甜的刺棘果实。它们是非常珍贵的活化石,长久以来在考古历史学界备受推崇。
“不是所有来访者都有机会见到刺棘龙。”船夫说,蒙得严实的双眼直勾勾盯着玲的脸庞,“看来你是一位特别的客人,小姐。”
玲直觉对方话里有话,正欲继续攀谈,出口的话语却被蓦然敲响的钟声打断。
那真是非常奇妙且震撼的声音,刺棘龙互相呼唤的轻鸣已然足够空灵,可这顺着海风飘来的钟声更甚其动人,一、二、三……伴随接连的钟响,天方泛起鱼肚白——此时此刻,正值破晓。
日出宛若跳动的心脏,散发着无穷尽的光热主宰了海上的世界,而眼前的岛屿尚沉没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沉沉剪影扭曲如同鳄鱼的利齿。出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玲迎着朝阳摘下墨镜,她看见岛屿尽头那座瘦长的钟楼,分别面朝东西南北的四只铃铛摇晃碰撞、声声不息。
沐浴着铺天盖地的金红霞光,船夫痉挛般浑身颤抖起来,骨节粗大的枯槁双手附在脸畔,像要捂住耳朵阻隔钟声却又迟迟不敢。
“是祸报、灾厄……”他神神叨叨地念着,“太阳在哀嚎啊,我们都将遭受报应……”
“——不过是风声罢了。”一个声音这样说。
玲抬起头,正看见沿着码头木板走来的年轻人。
“我说了很多遍,老格伦,你这样神经质会吓到重要的客人。”他居高临下与船夫说话,后者微不可查地瑟缩了一下,没再开口,僵硬地回头钻进驾驶舱,反手将那层防水帘拉得严严实实。
远方的钟声逐渐平息,天边朝霞艳丽的橘红缓缓淡去,愈发明亮的日光照耀年轻人的脸庞。
他和莫拉海湾所有的当地人一样,矮小精悍,高鼻深目,深色皮肤上可见健康的晒痕,而比这一切都更有辨识度的是那双眼睛,无限接近于黑色的深蓝平滑而又深邃,像是在眼眶里长了对玻璃珠一样,每当眨眼便流光溢彩,胜似无数碎裂的星星、亦或波光粼粼的海面。
玲看着那双眼睛,不由微微一怔。
“海洋的牧风人……?”她迟疑地低喃。
传说南方大陆的海角生活着一群特殊的民族,他们用绳索将船只扎成村落,如同无法停止游动的金枪鱼群、终其一生都在海上度过,为了适应朝夕不定的环境,他们学会了控制自己的呼吸、心率乃至瞳孔收缩的比例,以便适应水下不同的光线,帮助他们更好地捕捉水中的动态信息,进而能够潜到更深处的海底捕猎,寻找食材和资源。
大约七十年前,有位美食评论家在游学过程中偶遇了这群海上金枪鱼,目睹了他们迎着惊涛骇浪捕鱼的身影,评论家深受触动,在自己的传记里不吝赞美之词,称他们为【海洋的牧风人】。
先有珍惜的活化石生物,后有几近灭绝的古老民族,烈阳岛倒真是个有意思的地方。
玲这般想着,迎上那名年轻人惊喜的目光。
“正如您所说——请原谅我的失态,如今还能有外乡人记得我们一族,这实在令我高兴。”
他绅士地朝玲伸出手,后者却并不领情,抬腿跨步自己走上码头。善意遇冷,这人也不甚在意,望着玲的眼神热烈胜过渐趋升高的朝阳。
“我叫扶桑。”他笑着说,眼珠闪烁仿佛流动的宝石,“美丽的小姐,欢迎你来到烈阳岛。”
(tbc.)
美食骑士浅刷一个存在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美食22 夜示录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