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安意公主近来愈发亭亭玉立,一身宫服勾勒出窈窕身姿,更将皇室与生俱来的威严衬得愈发鲜明。

她抬手遣散身侧侍从,脚步轻缓地领着我,目光落在案上那方棋盘上。

“昨日与太师对弈,起初我还能与他有来有回,可越下越觉出差距,太师的棋艺境界远在我之上。到了终局,这盘棋我冥思苦想许久,竟寻不到半分破解之法,你且帮我瞧瞧?”

案上棋盘留有暗纹,黑白棋子错落排布,竟无半分空隙。黑棋如墨龙盘绕,在右上角织出密不透风的杀局,白棋则像困守的孤舟,在左下角勉强撑着一道薄弱防线,而中腹处,数枚棋子犬牙交错,看似各不相干,细看却牵一发而动全身,每一步都像踩在悬崖边缘。

像极了未来大宁与北俾的战局。

“……我想不出办法。”我望着棋盘上纠缠的黑白子,我的能力在天下局势上不过是蚍蜉撼树,连掀起一丝波澜都难。

最大的作用也只是当安意公主手下最安稳的一枚白棋,无论她将我落于棋盘的哪个角落,是守是防,我都会毫无二心地领命,守好自己的位置。

“倒不必为此灰心。”安意公主瞧着我的神色,以为我是因破解不了棋局而失落,语气里满是温和的安慰,“我昨日与太师对弈结束后,对着这盘棋想了许久,也没能找到破局之法,太师的棋艺当真出神入化。只是他年事已高,转眼便要辞宫返老归乡,我实在不忍多叨扰,不然定会频频请他进宫,再与他多下几局。”

我淡笑问:“像我一样?”

像我一样频繁进宫?

安意公主回笑,“对,像你一样。”

“不聊这劳神的了,”安意公主收了望向棋盘的目光,眉眼间染了几分鲜活的笑意,拉着我往殿外走,

“今日天好,御花园的花该是开得最盛的时候,芍药、海棠、牡丹铺了一片。你若相中哪一朵,我就让侍从连根带土挪了送你住处,这样能养得久些,也能多赏些日子的花。”

我喜欢花,喜欢花瓣的堆叠缠绕。

我总觉得花瓣最是奇妙,有的尖、有的圆,有的还带着细碎的纹路,有的绕着芯子层层裹紧,有的往四周舒展着铺开,就这么一点点,便长成了牡丹、海棠、芍药这些不同的模样。

但我不会养花,娘亲的小院里也没了种花的空地,她总说种花不如种蔬菜,既能赏青,熟了还能下锅。

我很赞同。

望着安意公主手中刚摘下的、带着露珠的海棠,正想着这般娇艳的花色该配什么样的瓷器,一道刺耳的传报声却突然划破御花园的宁静,瞬间拉回了我的心神。

循声望去,只见园外侍从已躬身行礼,那声“皇上驾到!”还在花影间轻轻回荡。

安意公主迅速屈膝蹲身,裙摆扫过草叶,带出细碎声响。我则不敢有半分耽搁,立刻跪伏在地,额头几乎贴着微凉的石板路。

“起身吧。”李氏的声音传来,带着挥之不去的轻佻,抬眼便见他被几位容貌如花的妃子簇拥着,珠翠环绕间,更显其神色散漫。

“如愿今日倒有闲情赏花,这位姑娘是?”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几分随意的打量。

安意公主侧身站在我身前,巧妙地阻隔了那道视线,语气不疾不徐道:“皇兄,她是丞相大人的千金,同时也是谢世子的徒弟。”

“原来是丞相府的人。”李氏喉间溢出一声轻哼,方才眼底的兴味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显然是忌惮太后党的势力,“既然如此,朕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接着赏吧。”说罢便带着妃嫔们,说说笑笑地离开了。

待那一行人彻底没了踪影,安意公主才转头看向我,语气里满是歉意:“都怪我,没料到皇兄会来御花园,反倒让你撞见他,扫了兴。早知道这样,我就派人把花移栽到我宫里,也不用在这儿受这份惊扰。”

“无妨。”我轻轻摇头,心中却暗自盘算,“人的行踪本就无序,哪能面面俱到呢。”而且方才借着行礼的间隙,我悄悄量了李氏的身形,这对宴会前的准备工作,倒是帮了不小的忙。

黄昏的余晖漫过宫墙的瓦片,将影子拉得老长,远处传来的钟声沉沉落下来,一遍遍催促着归程。

可这一次,我没有像前世那样,听到钟声便立刻转身告退,反而站在原地,指尖攥着一片飘落的花瓣,迟迟未动。

安意公主瞧出了我的异样,方才还带着笑意的眉眼渐渐蹙起,脸上的轻松褪去,只余下沉默,似在等我说出藏在心底的话。

我深吸一口气,抬眼望向她,声音虽轻,却每一个字都格外清晰,

“如愿,你想不想,坐到这皇位上?”

我当然知道这话有多大逆不道,足以让我和她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可我更清楚,再过些时日,这天下定会生出更多野心,那些觊觎皇位、行大逆不道之事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既然如此,多我一个,又有何妨?

让我来做这第一个人,又有什么不可呢?

……

……

今夜我没有回丞相府,而是宿在了师父的府中。

我本来就是个胆子小的人。

白日里那句“想不想坐皇位”的话,此刻想来仍觉心惊,恐惧像潮水般漫上来,我怕皇城的士兵突然破门而入,怕丞相府满门因我一句妄言遭难,更怕自己要再次直面战场的残酷。

前世每逢开战前夕,我从不敢见人,只会躲在营帐的角落里,手脚不受控制地发抖,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

我清楚,自己从来都不是个合格的将军,没有半点杀伐决断的魄力。

唯有想起师父,想起他身披铠甲、立于阵前的模样,我才敢生出几分底气。

在我心里,师父才是那真正忠君报国、意气风发的将军,也只有待在他身边,我才能压下心底的怯懦,握着剑走上战场,敢与敌人搏杀。

安意公主没有立刻回答我,我心里是清楚缘由的。

她虽瞧着我只有十四岁,眉眼间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却精准地读懂了我话里的郑重。那不是孩童一时兴起的妄言,是藏在心底、反复斟酌过的决意,所以她从没有开口让我住口,只是沉默着消化那份惊天的提议。

她不仅看透了我的认真,还窥破了我未说出口的心思。

她该是察觉到了,我敢说出那样的话,绝非一时冲动,或许早已在暗中筹谋着什么。而我那份尚在雏形的计划里,最缺的,便是一个能让天下人信服、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而她,正是那个人选。

“请你给我一段时间,”安意公主垂下眼睑,“如果我给了你这件事的答复,我会让我的贴身侍女去丞相府邸一趟,用海棠花签亲自送你。”

辗转到三更天,睡意依旧半点没来,索性掀了被子起身。也懒得束发,任由长发披在肩头,只随意披了件素色外衫,便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庭院深处的凉亭亮着几分月色,我抬脚走过去坐下,借着那点清辉,望着院中被风拂动的竹影。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虫鸣和风声,月色透过凉亭的横梁,蔓延在我身上。

正对着月色出神,身后忽然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这大半夜的,是谁家的小徒儿不睡觉,跑到凉亭里吹风?”

我慌忙回头,看清来人时,惊讶地睁了睁眼:“师父,你怎么也没睡?是我吵到你了吗?”

师父笑着走到亭内,在我身旁的石凳上坐下,披风扫过石面,带出轻微的声响。他望着我,语气温和:“往日这个时辰,你早该睡得沉了,今日怎的坐在这里吹风?是有心事,还是想家了?”

我指尖攥着衣摆,目光落在月色里晃动的树影上,终究还是没能把那些关于皇位、关于计划的话出口,只轻轻摇了摇头,没作回答。

师父见我不愿多说,也没有再追问,只是顺着我的目光望向庭院深处,沉默片刻后,忽然轻声笑了:“再过些时日,就到抓萤火虫的季节了。还记得你刚拜师那年,非要拉着我在府里找萤火虫,最后蹲在草丛里,反倒被蚊虫咬了满腿包。”

我的脸颊瞬间通红,“师父,说好了我们不提这事的。”

师父被我这副窘迫的样子逗笑,伸手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语气依旧温和:“是师父不好,忘了咱们的约定,不该提这事让你难为情。”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院角的灌木丛上,带着几分期待:“等过些日子萤火虫出来,师父去给你抓,你就坐在凉亭里等着,到时候给你攒满满一罐子,不让你再被蚊虫咬,好不好?”

“不好。”

“嗯?为什么?”

我咬了咬下唇,望着庭中晃动的竹影,“要是总等着师父抓,我以后再也不会自己动手了,万一一直依赖师父,哪天师父不在身边,我连只萤火虫都抓不到了怎么办?”

师父闻言,伸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声音沉稳又温暖,包裹着安心的力量:“那就一直依赖着师父便是。”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脸上,“不过师父也相信,即便有一天离开师父身边,你也能自己抓到萤火虫,也能应对好所有事。”

说到最后,他嘴角弯起一抹浅笑,语气里满是欣慰:“毕竟,从前那个蹲在草丛里哭鼻子的小徒儿,早就长成能独当一面的大徒儿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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