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盛世繁梦的一笔,便是每个良辰佳节的烟火气氛,众人脸上面带喜色,恭喜着一对新人结成连理。
我和霍不离当着婚礼中不可缺少的“金童玉女”,祝福眼前的夫妻,永结为好,不离不弃。
但煞风景的说,我在十多年后看过这对夫妇的结局,新娘在逃到南州的路途中不堪颠簸,早早香消玉殒,而新郎官却在南州过的风生水起,早早再娶…
然后无意间跟某个贪官交往甚密,被厌统领抄家流放了。
我唏嘘不已,但并未多言。
想到前世除了师父我连一个交往亲密值得托付终身的郎君都没有遇见过。未婚未嫁的,便死在了敌人眼皮底下的床塌上,我突然间觉得我自己的命数没比今日的新娘好到哪里去。
霍不离察觉到我的情绪有些低落,拉着我手腕跑到了人迹较少的亭边,问我玩不玩纸鸢。
夏季的燥热稍稍褪去,显出一片枫红。
大雁南飞,远处的麦浪金灿映晖,似日光染下的丝绸。
在懵懂的年岁,幼时的玩伴只看笑,看欢乐,不看未来。
若是双方觉得对方不想跟自己玩了,那么也会立即散开,寻找下一个志同道合的伙伴。
但我的竹马不同,我和他的身份地位虽是天差地别,但其实我们之间的联系往往是他主动居多。
每当我在府里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他的仆人都会带着他的童趣邀请,让我短暂的逃离了府邸,拥有了无忧无虑的快乐。
有时,我逃避般的想着,就这样沉溺吧。
没有战争,没有仇恨,没有不得已,唯有繁花似锦的长安。
前世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上苍何其愚蠢,竟将机会给了怯懦的我。
鸳鸯形状的纸鸢在凉爽的秋风中高高悬起,它可以飞到我肉眼看不见的远方,但我知道,它的线被我紧紧抓握手中,最终的结局也是被我收紧钓线,落到我的怀中。
是缩是放,全看我的心情。
陪我的竹马玩够后,我捡起十几张较为完整的枫叶,回了府邸,用纸糊将枫叶粘在一起,做出了个成品不敢恭维的枫叶扇。
不能扇风,只做观赏用。
娘亲在旁也兴趣使然,利用闲暇倒是绣了个枫色垂落的团扇,给我扇风用。
这团扇也再也没像前世那样被弄丢过。
今年是天元十一年,秋季。
几日前,我将未来的北俾王放跑了。
那时已是深夜,被父亲发现少不了一顿打了扔柴房里去,但我管不了多余的细节了。
我本想趁隙来杀他的。
我本想一剑割断他的喉咙的,几年来苦学的武学,趁他不备时至少有七成把握可直接成功的。
我恢复了疾跑下无序的呼吸,慢慢地,慢慢地,踏过家国仇恨,踏过时间变迁,踏过成千上万战死的士兵们的尸体,站在他的面前。
我的眼前人,在我的眼中,逐渐变成未来隔江相望,触目便是电光火石不死不休的长安新主。
杀了他,我想着。
我握着匕首的左手没有动。
快点,我催促着。
我的左手微微握紧。
你在放狼归乡,想想害你和百姓们背井离乡的人是谁,我内心的声音甚至带着绝望。
上苍啊,降下雷劫劈死这个女人吧,她为何还在犹豫?
她是忘了前世几个月来长途跋涉的逃亡了吗?
她是忘了成千上万甘愿被她驱使全都战死的战友们了吗?
她是忘了每次战争的结尾,自己躲在黑暗处包扎伤口的狼狈模样了吗?
我是个罪人,我想着。
我错过了上苍给予的机会。
最后,贺兰白抬头看到了我,他的眼中从愤恨转变了茫然,
“你,你怎么哭了?”
或许是两侧的尸体让我的决心退却,所以没有动手,又或许那日的月光太过皎洁。
它在照着贺兰白的同时,也在照亮着我。
破败的宫殿,一位少年坐在青苔阶上,双手用干燥的青草给我编了个草戒,做工粗糙,但他细心的将尖锐处都拔了下来,说这样戴着舒服。
在未来,他的名字将响遍大江南北,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人人惧怕,人人钦佩。
但现在,他的名字还是如此的轻,轻如鸿毛,轻的仿佛承担不起未来的重担。
“呼尔塔,”我颤声唤着。
“如果有一天,你再一次来到大宁,不要寻找我。”
他的眼中情绪交杂,许久,他问:“难道,你知道我…”
我苦笑,泪水再一次蔓延我的眼底,不知是为他的过去,还是为我的未来,
“亲人逝世,自身受辱,多年不能归乡,这些还不够你仇恨大宁吗?”
我拒绝了他给的北俾王戒,和他都踏上了自己的归途。
或许未来的几十年,几百年后,大宁和北俾的血脉会迈过仇恨经历重重阻隔融为一体,不分彼此,成为统领中原大地的一份子。
但是啊,人的目光即便高瞻远瞩,也依然会因现在的坎坷被击倒。
仇恨是真的,侮辱是真的,即便是很少发怒的我,若是经历贺兰白的前半生,我说不定比他更仇视大宁,岂止是李氏皇族,我恨不得将所有挡我步伐的敌人统统砍死。
所以,我前世害怕与他对战是真的,他眼底的阴鸷是真的恨不得当场将我一刀毙命。
“李氏皇族下的忠君之将是真多啊,”贺兰白双眸似狼捕猎时的凶戾,他将马背上的阔刀拔出。
“谢回一个,你一个,我倒是瞧瞧,今日若是斩了你,待会儿会不会有新的走狗来挡我?”
我扯了扯嘴角,没了啊,师父还在养伤,我还是赶鸭子上架来的。
今日若杀了我,全南州就再也没有敢上前领命的将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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