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打开的瞬间,巷子里的风裹着月季的淡香扑面而来,还夹杂着泥土与绿植的清新气息,轻轻拂过宇佐木的发梢。可这份春日的温柔,却没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半分,她下意识攥紧了衣角,棉质的布料被揉出褶皱,指尖因为用力而泛出浅浅的白,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些。
她站在车旁,目光牢牢落在门口的隆二身上,脚步像被钉在原地,一时竟忘了上前。眼前的男人,比她想象中更显疏离——清瘦的身形裹在黑色针织衫里,脊背挺拔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淡,轮椅的金属支架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与院子里盛放的月季形成鲜明对比。他的眼神像覆着一层薄霜,没有刻意流露出压迫感,却让她莫名觉得呼吸发紧,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沉重了些。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对峙了几秒,院子里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鸟鸣,安静得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就在宇佐木快要忍不住低头回避那道目光时,隆二先打破了沉默。
“宇佐木选手。”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像浸了温水的玉石,没有多余的寒暄,也没有刻意的热情,只对着她轻轻颔首,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尊重,“路上没耽搁吧?看时间,比预计的早到了五分钟。”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宇佐木微颤的指尖,又迅速移开,没有停留,也没有追问,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细节。随后,他的视线落在宇佐木身后的有栖身上,语气里多了几分熟人间的客气:“有栖,好久不见,上次见面还是去年的心理学论坛。”
有栖连忙走上前,先是轻轻拍了拍宇佐木的后背,用掌心的温度给她传递鼓励的力量,又给她递了个“别怕,我在”的眼神,才转向隆二,语气里满是托付的郑重:“麻烦你了隆二,这次佐木的情况,还要靠你多费心。我就在车里等她,没什么事就不打扰你们了,要是她中途觉得不舒服,我再跟你联系。”
“放心,咨询室的规则,我会跟她说明清楚,不会勉强她。”隆二淡淡应着,转动轮椅的扶手,往旁边轻轻让了让,刚好留出一条通往院子的小路,“院子里的路铺了防滑垫,下雨也不怕滑,你跟着我走就好,不用怕绊到。”
宇佐木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跟着隆二往院子里走。脚下的防滑垫是浅灰色的,软软的踩上去没有丝毫声音,只有风吹过绿萝藤蔓的“沙沙”声,还有月季花瓣偶尔飘落的轻响,衬得院子里愈发安静,也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
她偷偷抬眼打量四周——院子角落的藤椅上搭着一条浅灰色毛毯,边角绣着小小的绿植图案,显然是常被使用的;藤椅旁边的小桌子上,摆着几盆胖乎乎的多肉,叶片饱满,晒着太阳泛着淡淡的绿光;桌角还放着一个浅蓝色的浇水壶,壶身上沾着少许泥土,摆放得整整齐齐。这些细碎的、充满生活气息的细节,像一缕温柔的风,悄悄中和了隆二身上的冷意,让他不再是那个只存在于“传说”里的犀利教授。
“这些绿植是我平时打理的。”隆二像是精准地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头也没回地说道,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心理学研究里说,焦虑或情绪混乱的时候,侍弄花草能转移注意力,让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你要是之后有兴趣,也可以试试,不用太复杂,养一盆多肉或者绿萝就好。”
宇佐木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主动找话题,更没想到话题会落在“养绿植”这种轻松的小事上。她连忙停下脚步,轻声应道:“谢谢教授,我以前训练间隙,要是觉得累了、烦了,也会在攀岩场旁边的花坛里摘几朵小雏菊,放在训练包上,看着那点黄色,确实能静下心来,感觉又能多练一会儿了。”
话一出口,她又觉得不妥,脸颊微微发烫——自己是来做心理疏导的,不是来聊养花种草的,提这些无关的事,会不会显得不认真?会不会让隆二觉得自己没有正视问题?她下意识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子,心里泛起一丝不安。
可隆二却没在意,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语气里听不出丝毫不满,反而带着一丝认可:“能找到让自己静下心的小事,很重要。”说着,他转动轮椅停在屋子门口,伸手推开虚掩的木门,“里面有电梯,直接上二楼咨询室,不用走楼梯。不用紧张,我们今天只是先熟悉一下环境,不用急着聊正题,就当是来朋友家做客。”
走进屋子,一楼的客厅比宇佐木想象中更显温馨,完全没有她以为的“冰冷诊室”的感觉。靠墙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心理学书籍,从经典理论到最新研究成果,排列得整整齐齐,书脊上的字迹清晰可见。而书架的最下层,却特意留出了空间,放着几本厚厚的攀岩赛事年鉴,封面上还印着去年全国锦标赛的logo——那正是宇佐木上次夺冠的赛事,封面上的照片里,还能看到她举着奖杯的身影。
她的目光在年鉴上多停留了两秒,心里泛起一丝诧异——隆二是临床心理学教授,怎么会收藏攀岩赛事的年鉴?难道他也喜欢攀岩?可她没好意思问出口,只是跟着隆二往电梯口走,心里的疑惑像小石子一样,轻轻落在了心底。
电梯很小,刚好容纳两个人和一辆轮椅,空间虽小,却很整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薰衣草香,让人觉得安心。电梯上升时,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宇佐木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响着,越来越快,像是要跳出胸腔。
她紧紧盯着电梯门上方的数字,从“1”慢慢跳到“2”,眼神不敢有丝毫偏移,更不敢看身边的隆二,生怕自己眼底的紧张会被他轻易看穿,生怕他会追问“是不是很怕面对我”“是不是不想聊比赛的事”。
就在这时,隆二突然开口,声音打破了电梯里的沉默,也打破了宇佐木的胡思乱想:“你半决赛时遇到的那个薄片岩点,难度系数是13.8,比去年决赛的最后一个岩点还高0.3,超出了常规半决赛的难度范围。”
他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没有刻意安慰,也没有刻意强调“难度大”:“我看了赛事回放,你当时的动作很标准,已经快速调整到了最佳重心,手指的发力角度也没问题,只是那个岩点的边缘,比赛前组委会报备的尺寸更锋利,打滑是正常情况,不是你的能力问题。”
宇佐木猛地抬头看向他,眼里满是震惊,连呼吸都顿了一下。她没想到,隆二会特意去看她的赛事回放,更没想到他会记得这么细节的参数——不仅知道岩点的难度系数,还知道去年决赛岩点的难度,甚至注意到了岩点边缘的差异。
那些藏在心底、不敢轻易言说的委屈,像是被人轻轻触碰了一下,突然就有了倾泻的苗头。她张了张嘴,想说“我明明可以再坚持一秒的”,想说“教练和队友都期待我进决赛,我却让他们失望了”,想说“我现在连看到岩壁都觉得害怕”,可话到嘴边,却又被她咽了回去。
她还是习惯了伪装,习惯了把失落和脆弱藏在“坚强”的面具下,哪怕对方已经看穿了她的遗憾,哪怕对方没有丝毫评判的意思,她还是不敢轻易卸下防线。
电梯“叮”的一声,平稳到达二楼,门缓缓向两侧打开,露出一条铺着地毯的走廊。隆二转动轮椅率先走出去,沿着地毯慢慢前行,停在一扇挂着“咨询室”木质门牌的门前,伸手轻轻推开了门:“进去吧,里面的沙发是软的,你可以选个舒服的姿势坐,不用拘谨。”
宇佐木跟着走进咨询室,目光快速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试图用这种方式缓解紧张。房间里的装修风格很柔和,浅米色的沙发宽大又舒适,旁边放着一个同色系的靠枕;木质的茶几上,放着一瓶常温的柠檬水和两个透明的玻璃杯,杯子擦得一尘不染;墙上挂着一幅抽象画,色调以浅蓝和米白为主,柔和得让人放松;窗户很大,白色的窗帘半掩着,阳光透过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跳动的小星星。
“坐吧。”隆二转动轮椅停在茶几对面,没有立刻拿出笔记本和笔,也没有摆出“准备记录”的严肃姿态,只是平静地看着宇佐木,眼神比刚才柔和了些,少了初见时的疏离,多了几分专注,“不用刻意坐直,也不用想着‘我该说什么’‘我该怎么说’,我们今天不聊‘比赛’,也不聊‘失利’,先从‘你现在最想做的事’聊起——比如,你现在是想喝口水,还是先沉默一会儿,再慢慢说?”
宇佐木在沙发上坐下,身体还是下意识地紧绷着,双手放在膝盖上,指尖微微蜷缩,可心里的紧张,却比刚才放松了不少。她看着隆二平静的眼神,没有了初见时的压迫感,反而透着一种让人安心的专注,仿佛不管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会被尊重。
她犹豫了一下,伸手拿起茶几上的柠檬水,拧开瓶盖,往杯子里倒了半杯。冰凉的杯壁触碰到指尖,传来一阵清爽的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稍稍清晰了些,心里的紧张也又消散了几分。
她端着杯子,轻轻抿了一口柠檬水,酸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缓解了喉咙的干涩。沉默了几秒,她终于鼓起勇气,轻声说道:“我……现在还是有点乱,脑子里像塞了一团乱麻,理不清头绪。我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一想到半决赛的事,一想到自己从岩壁上掉下来的画面,就觉得心里堵得慌,连呼吸都觉得不顺畅。”
这是她比赛失利后,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坦诚自己的“混乱”和“无助”,没有伪装坚强,没有强装镇定。说完这句话,她下意识低下头,盯着杯子里的柠檬水,不敢看隆二的眼睛,怕看到“评判”的目光,更怕看到“同情”的眼神——她不需要同情,她只是想找到解开心里疙瘩的方法。
可隆二没有评判,也没有说“没关系,都会过去的”这种空泛的安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乱没关系,情绪从来都不是整齐有序的,像乱麻也很正常。我们不用急着梳理,不用强迫自己‘必须理清楚’,就先把‘堵得慌’的感觉说出来——这种感觉,是像被一块沉重的石头压着,喘不过气,还是像被一根细细的绳子缠着,越挣扎越紧?”
他的语气很轻,像在引导一个孩子描述自己的感受,没有犀利的追问,也没有刻意的挖掘,更没有试图用专业术语“定义”她的情绪,只是耐心地陪着她,一点点靠近心里的症结。
宇佐木抬起头,刚好对上隆二的目光。那里面没有丝毫异样,只有专注和尊重,仿佛她此刻的“混乱”和“脆弱”,都是无比正常的存在。心里那道紧绷了许久的防线,在这道目光的注视下,悄悄松动了一角,像是有一缕光,轻轻照进了她封闭已久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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