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问王遗时吧,他就是个墙头草,惜予说什么他都跟从,越商量越没头绪,可王遗时也不是糊弄,建议说索性把瓶儿叫来,问问她的意见。
刚开口,瓶儿就羞得半句话讲不出,王遗时又一脸促狭地看着她。
眼看她起身要走,惜予忙拽住她,支走王遗时,才说:“大家都看得出,臧先生欢喜你,现在就是问问你的心思,免得人家一厢情愿。”
瓶儿点头“嗯”了一声,王遗时本在不远处偷听,这时冒头问:“这是晓得了还是同意了呢?”
“晓得了。”瓶儿连忙回答,答完又害臊起来。
惜予告诉她:“不要说我没提醒过你,还记得当年来上海路上的事么?臧先生九成九是革命者,跟了他,往后难般要东躲西藏地过日子。你可要想好。”
瓶儿又回答晓得了。
第二天一早便来告诉惜予,她愿意跟臧克渠过日子去。
臧克渠那边知道瓶儿心意已决,喜不自胜,上门来吃饭时向惜予起誓,这辈子都不会辜负了瓶儿,瓶儿在旁边感动得眼泪汪汪,王遗时也一副动情的模样。
好听话谁都会说,惜予却开始担心离了他们,万一哪一日臧克渠看轻她,为了让瓶儿腰杆子硬起来,惜予预备帮她办身份,为此专门联系了杭州的父母,想让瓶儿姓谢。
谢太太听了也很为瓶儿高兴,电话机那头听得谢老爷嚷嚷,“跟我们姓,可以,她那个名字不好,你让阿妹(惜予)帮她改改,我们才好去登记的嘛!”倒是提醒了惜予。
瓶儿本姓李,进谢家后没再用过,因此惜予问她要姓李还是姓谢时,她毫不犹豫选了后者。她与谢老爷的想法不谋而合,提出还想将名字里的“瓶”字也改掉,本不是正经起的,生下来是女孩,嫌她是个拖油瓶,说起来都觉得屈辱。惜予觉得此事简单,改个同音字即可。
她和王遗时各想一个,蘋和凭。
王遗时原先想的是“平”,惜予说不妥,《红楼梦》里王熙凤的大丫头就叫平儿,瓶儿以后不再是丫鬟了,怎么能是平儿?你另想一个。这才变了凭。
惜予摆出两张大字,给瓶儿讲解字意。瓶儿听个半懂,选了王遗时的。
后登记下来,姓谢,名凭。
凭儿高兴极了,每日在家学写新名字。又过两个月,随臧克渠返山东济南老家去了。
—·—
年底前,刘妈亦因女儿新寡,外孙年幼为由,向惜予表示想回杭州老宅伺候,以便照顾家人,惜予自然答应了。
凭儿、刘妈相继离开,惜予自己家与慎予那边皆感日常事务无人打理的困顿。
王遗时便雇了一位保姆张婶料理家务,家住租界的余庆里,日常通勤往返,并不夜宿。
慎予不认可王遗时这种动则用家里财势应对的态度,可因他要上学,家中的事务多落到安安身上。出于爱护,惜予便常叫两口子上家里吃饭。
一日,慎予下了课,带着安安来惜予处串门。这时宁宜正处在咿呀学语阶段,慎予抱着外甥女,任她撑着小胳膊在他脸上乱捏,嘴里不时冒着婴语。
惜予问他们今年可有回家过年的打算。慎予不露痕迹地瞥了眼安安,摇摇头,谁知阿姐的表情却是不甚赞成的。
趁安安陪着宁宜玩耍的空隙,惜予将弟弟拉到厨房,关起门来与他说:“你光想着安安回杭州进不了娘家门,心里会不好过,怎么就不往远了想想?才出嫁多久就不回娘家,叫姚家二老如何想呢?他们岁数大了,难免拉不下脸来服软,安安不说,那你就该主动。回门还是要去,你也得陪着。哪怕不让妳们进门,多少能消消二老的气。何愁将来心结不解?”
慎予如醍醐灌顶。
晚饭席间,安安听到慎予再提起回家过年一事,神情转向松快。慎予不由暗自庆幸听得阿姐劝告,没使他自以为的好意再一次伤害安安。
那年回杭州,姚家闭门谢客,安安没能与父母弟妹相聚。在谢家过完年,便同慎予匆匆返沪。
—·—
王遗时从圣约瑟大学毕业后,面临就业与深造两种选择。他不是没有想过出国深造,在外求学期间,惜予可以暂时带着女儿回杭州,两家父母照顾必然周全。
但最后还是舍不得新婚不多时的妻子与尚在摇篮里的小囡作罢,留在机械工程学系任助教,同时继续读研。
然而这个消息在过年期间叫两家老人知道后,皆十分赞同。
谢老爷觉得学堂先生这碗饭稳当,既免于奔波劳碌亦可兼顾家庭事业。王先生以为王遗时迟早要接他的班,继承家业,如今担了文职趁着年轻先在社会上历练几年也不迟。
因此每每谈及王遗时的第一份工作,家长们都大为赞许。
只有惜予看得出王遗时应对时敷衍的笑容,足见他对这份工作并非是真心诚意的欢喜。
待夜里哄睡宁宜以后,惜予回到卧室。王遗时独自坐在书桌前望着台灯出神。
“眼睛不痛吗?”惜予问他。
王遗时被喊得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她,随即抬手抳了抳酸胀的眼睛。
“听说金小姐预备出国去了?”惜予拉开他揉眼睛的手。
王遗时抬头,眉头皱起。“你听谁人讲的?”听他惊讶的语气,看来确有其事。
“慎予呀。也不晓得他哪里打听到妳俩旧日的关系,从此留心上人家了。”
王遗时无奈地叹气,惜予只是笑笑,“你为什么不去呢?”
“我答应教授留校,怎好反悔呢?”
惜予拉着王遗时的手,说:“你是想去的对不对?若是放心不下宁宁,可以等她大些再去。我想以你的能力申请应该没问题。”
王遗时盯着惜予白净清秀的脸庞,妻子看上去弱不禁风,实际上最能拿主意,毕竟十几岁就敢带着小丫鬟闯上海来离婚,就算离了他,她也能把日子过好。可这样一来,他反而觉得家里有没有自己这个人没大所谓,心里有些没着没落,愣愣地问她:“你真舍得我走啊?”
惜予笑道:“舍得。”
眼看王遗时面色变了,她说:“到时候我盼你,就好比香莲盼世美。”
“好哇,你揶揄我。我才不是陈世美呢!”王遗时反驳道。
“那就是了,那样离开便是一时的,总有归来日,既如此,我做什么不让你走?”
王遗时知道她并非不在乎自已,这才笑了出来,惜予也跟着笑,劝他:“声音轻点,宁宁睡了。”
王遗时趁惜予警告他时,猝然将她圈入自己的胸膛,她如猫似的小心翼翼拱了拱,便安静地让他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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