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ly欢喜你,你也欢喜她,但是婆婆不欢喜洋鬼子,她也要回美国结婚,所以你不高兴了。”
“倒是有鼻子有眼的,还挺有道理,”陈横居然点了点头,“要不是自己是当事人,我都要信了你的鬼话。”
“我帮你解释了,我说你不欢喜Lily,你欢喜的是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对,我欢喜你,小丫头。”
“但姐姐们说大家都欢喜我,这个欢喜和你的欢喜是不一样的。我都糊涂了。”
“你还小——”说出这句话时,陈横声音戛然而止。
他豁然意识到,“你还小”原来并不是大人们用来搪塞他的话。
只要说起参军的念头,大人们会不约而同抛出“你还小”三个字,他听得越多,越是不甘心,年纪小又不代表无知无能,为什么那么理所应当地成为被拒绝的理由。
此刻他却多少明白了个中的一些道理。
对他说出这三个字的人,怀着的并不是否认的心,多是因为爱惜和呵护。这样简单的道理,他一直看不破,直到自己对着一个更小的孩子说出同样的话,以自己的心境回过头去对照,才读懂大人们的苦心。
平宜是多么聪明的一个孩子,她现在不懂的爱情是什么,但有朝一日她会懂,当她成为一个少女的时候。那么同样的,现在的陈横初生牛犊,空有热血和抱负,却还不具备保护国家的体魄和能力,但有朝一日他会有资格,当他真正成长为一个有担当和能力的男儿。
“哥哥,”平宜摇了摇在原地陷入思考的陈横,他回过神来,“你不要难过了,等平平长大嫁给你,让你欢喜我就好了。”
没想到她竟然还在认真纠结他的情感问题,好笑之余又觉得可爱,陈横不想打击她的苦心,只得忍着笑回答:“好,那我等着。十……十五年够不够,超过就不等了啊。”
平宜数学一贯的好,很快算出十五年后自己虚岁二十,比现在的陈横都大,于是一口答应下来:“好!拉勾勾。”她笨拙地摘下右手的连指手套,握拳后竖起小指,伸到陈横面前。陈横心情转好,也乐得陪她玩儿,便伸出了自己的小指让她勾住。
她喊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就是癞皮狗!”
陈横扭过脸,对着路边的水泥墙,轻轻地“汪”了一声。
玩笑归玩笑,当不得真,陈横还是一脸正经地告诉她:“女孩子不能老想着嫁人,好玩的事多了去了。何况,结婚又不好玩。”
“哦……”平宜答应道,一副没听懂的样子。
—·—
惜予从凭儿处出来,又想起仍在商会大楼里数日子的父母,心如滚油熬煎,在路边叫黄包车往萧公馆那边去。
未曾想此一去马斯南路的花园洋房里灯火通明,已然有了人气。
惜予受到振奋,几乎跃下黄包车,小跑上前揿响门铃,与用人说明身份,杭州谢家大老爷的女儿。
不多时,萧府的大管家亲自出来迎接。
惜予从长辈们口中听闻过自家与太平巷的萧家乃是世交,到谢老爷与萧老会长这一辈早就渐淡了,唯独他们俩关系甚笃,亲如兄弟,到底是听说,今次才领略到所言非虚。
她被大管家巧叔领着上楼,进了老会长的私人会客厅,甫一就座,热乎喷香的茶点立即端到面前。惜予才在凭儿处吃过点心,又坐了一程车吃进些冷风,并无胃口。
大管家巧叔正欲退出去,惜予开口挽住了他的脚步。“早听家母提起贵府迁沪之事,是路上不太平才延误至今么?”
巧叔是随着老会长一路来的,解释道:“哪都不太平,我们运气好,没碰上。从杭州出来,老爷听三公子的话,领着全家去大小姐夫家住的富春山中避险,那地界钟灵毓秀。原本打算再住上个把月,不巧五少奶奶身子重,山里医疗水平跟不上,思前想后,老爷还是决定提前动身过来这儿了。”
“原来如此,”惜予问,“五少奶奶如今可大好了?”
“已请医师上门来看过,说是惊悸过度,让好生将养着,再补足营养,就万事不愁、静候佳音了。”
“那便好。”惜予又说了几句“添丁进口”的喜庆话。
与巧叔寒暄之后,惜予明白了萧家为何迟迟不来。五少奶奶……
她以为自己不大回想从前的事,应该遗忘了许多。谁知如今稍加回忆,前尘往事如每一颗沙粒都清晰可见的尘暴,铺天盖地朝她袭来。萧老五也成家了啊。他如今多大了?该有二十?不,廿一了吧……
会客厅的门打开,萧老会长昂首阔步走了进来。他一看见惜予便喜笑颜开。惜予一站起身来,他喊她坐,自己也坐了下来。
“用人一说是谢家的大小姐,我就想到是你。”
惜予依稀记得儿时父亲让她喊萧老会长“大伯伯”,便照旧这么称呼。老会长极是受用,笑道:“你姐弟鲜少到太平巷去顽,你弟弟我见得倒还多一些,都怪裕远(谢老爷)那小子。我记得你早早嫁了,这些年都在上海?”
“一直住上海。”
“你今次到访,想来也不是叙旧的吧。为你父母而来?”
惜予点头,萧老会长说:“也巧,你来之前我刚和裕远通电话。你应该晓得,这几个月他们一直住在商会下属的大楼里,虽然性命无虞,可杭州城里的物资日渐窘迫,生活条件并不乐观。我今也劝他来上海。他口风松动了些,说等有机会愿意一试。”
“那可太好了。”惜予庆幸。
“他这张铁口服软,事就成了一半,”萧老会长摇头感慨,“他们已经错过了出城避难的时机。如今杭州城叫日本人把着,沪杭铁路业已断了。且等等看吧。他还同我讲起了你,说女婿留洋未归,你一人带着孩子过日子不易,要我多关照。我不与你假客套,直说了,你生活上可有什么难处?”
“大的难处倒是没有,”惜予笑笑,“生活哪能没有些小麻烦呢?眼下最紧要的莫过于将父母接到上海来。”
萧老会长叫惜予放宽心,“接人的事包在我身上。他们过来以后何处安置,有决断了吗?”
惜予说现在居住的公寓还有一间卧室,但父母住久了老宅,恐怕不习惯公寓楼。她也提前盘点过谢家在上海的房产,初步选中了福煦路上独门独栋的花园洋房。
建造之初因主家偏爱中式传统建筑,设计师融合了中西,既有西式的通透开阔,又有中式审美。最妙在于后院的小花园,袖珍的江南园林般,甚至还有一口水井、一方烟柳池塘、一座华盖凉亭。
萧老会长喊来大管家,巧叔翻出一份上海的地图,在台灯下找给老会长看福煦路的位置。萧老会长仔细研究一番,还算满意道:“不太远。”说的是他两家之间的距离。
萧老会长放开地图,对惜予说:“见你有打算,我亦放心。你比慎予那小猢狲牢靠得多了。”又留惜予用饭。惜予以家中女儿需要照顾为由推拒了。老会长便叫巧叔调车送她,这次不许她再拒绝。
惜予和巧叔站在大门外,司机将小汽车开到面前,这时巧叔看见道路北边有个人走来,亲热地喊了声“五公子”,惜予背对着,竟不及与管家道别,自己开了车门坐进去。巧叔叫她吓了一跳,当她着急走,挥手令司机动作麻利些。
车向南驶离,同时萧五公子插着兜也走到了自家门前,同管家一起望向越来越远的小汽车,他认得那是家里的车,问道:“谁出门了?”
大管家说是谢大小姐来拜访老爷。萧五公子皱眉:“这从哪冒出来个谢大小姐?”
萧五是独自从外地来的上海,因此没在杭州避险山寺时遇见过谢家。
“东四条巷谢家呀,”大管家忆起往事,“谢老爷可是前清进士,和咱们老爷交情再好不过。三公子还有公子你的名字,都是他给起的呢。”
萧五公子只哂笑一声,不以为然的模样。
这萧家啊,貌似有那么一丢丢不对劲的味道[坏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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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杜鹃圆舞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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