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宜摇摇头,说:“这条裙子穿着很闷。我觉得可以让小姨妈裁了,改成小物件。”
张婶抓过那条裙子摸了摸,又使劲抻了抻它,“这料子不透气,倒蛮结实的,不如改几个随身的腰包或者小挂包。我听说,出门在外最怕被贼惦记,这小腰包啊,正好可以扎在衣服里,不显眼。”
“这主意蛮好的。”惜予转头对宁宜说:“妈妈误会你了,对不起。”
宁宜摇了摇头。
凭儿到了,拎着厚厚一撂衣服。她在门口换鞋,讲述来时所见,“刚才在楼下遇到了平平,陈家小少爷抱着她在花坛边吃糖呢,吃得那叫一个开心。”
张婶说:“那位少爷还真有一套。”她从马扎上挺直腰杆,伸手扶着腰揉了揉。
凭儿见了便说:“张婶,我来,你休息去吧。”
惜予接过她的包裹,手登时被坠得一沉,“那么多,你三个孩子,别瞎阔气。”
张婶给凭儿让出小马札,她坐到惜予身边拿走包裹,打开了往外掏衣服。“不是说有一对六岁的表兄弟,还有个四岁的,也三个男孩呢,再少能少到哪去?放心,你那几个外甥有的穿。”
张婶在边上敲了敲后腰,对凭儿说:“刚才我们还在说等你过来改衣服。”
宁宜把裙子递给凭儿,由张婶讲了讲改动要求,凭儿轻松应下来,拍拍宁宜的肩膀,对她说:“宝贝,去把针线盒拿过来。”
那条裙子后在凭儿巧手之下,化作了两只腰包、两只挎包,且开合处钉上了暗扣。
—·—
第二日,慎予列了单子带来,交给惜予置办。
单子上的东西备齐以后,惜予带着凭儿跑了趟慎予一行落脚的申升旅店。
旅店不大,南来北往什么人都有,胜在离码头近,方便赶路。惜予和凭儿各自手里都提了一大一小两口箱子,进得店来,接待的伙计当她们是来投宿的,主动来帮惜予提行李。
惜予刚拒绝,慎予便从人来人往的镂空楼梯下来,经过一片嘈杂,提走了惜予和凭儿两人手上的大箱子。
他与凭儿多年未见,亲亲热热叫了她一声:“凭姐姐。”也不多叙旧,对两人道:“先上去吧。”
凭儿携子投奔的那一路,也住过车站码头附近的旅店。什么小偷小摸、打架滋事见过数不胜数,甚至还住过二三十人挤一块的大通铺。进了申升,凭儿见店中人口复杂,又清楚慎予从小对人不设防,不由得心生隐忧。过了楼梯拐角,悄悄拉过慎予问:“不是大通铺吧。”
慎予对她咧嘴笑道:“凭姐姐,不至于。”
来到走廊里,慎予边走边向两个姐姐细说情况:“我们要了两间房,一大一小,大的由杨师母、葛师母带着三个女孩和一个四岁的小男孩住。小的由我带着表兄弟住。姐,你们带了多少东西啊,我拎着老沉。”
惜予说:“都是按你要求准备的。”
到了大房间门口,慎予敲了敲门,来了个八、九岁的小女孩为他们开门。
她回头对屋里说:“是谢家哥哥来了。”
惜予和凭儿站在门口不动换,慎予立即会意,对她们说:“不必换鞋,进来就是了。”
房间布置很简单,角落两张大床,靠街的窗下摆着一条长沙发,一尊茶几。五、六个孩子挨挨挤挤坐在一张床上,大的抱着小的,无一例外——包括刚才开门的女孩——都满眼好奇地看着慎予身后的两位客人。
慎予居中介绍,这两位是我家大姐、二姐,这两位是杨师母、葛师母。
杨师母的身材、年岁皆与惜予相仿,葛师母则较为丰腴高大,两位都是直爽人,风尘仆仆也不失生活态度,热情地招待惜予和凭儿,绝口不问她们带来的物资。
等人家茶水递过来了,惜予喝过一口,顺水推舟说:“我们也带了些点心来,给师母和孩子们。”
凭儿将脚边的小箱子放平在地打开,取出了一包又一包各色点心。
杨师母急了,对慎予说:“不行不行,让你姐姐们这样破费,我们怎么好意思?”
慎予说:“都是些小点心,不是什么大人情。孩子们长身体,可不能饿了肚子。”
葛师母看得开,劝杨师母,“人家一片心意,费老大劲扛过来,咱就别不识好歹地乱拿乔了。”说着蹲下来帮凭儿一起把点心整理出来,还喊杨师母:“素沁!有你爱吃的蜜柑。”
杨师母看着她们,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远处,床头几个孩子探头探脑,食物的香气把馋虫都给勾出来了。
凭儿赶紧拿着点心给孩子们一人手里塞上一袋,孩子们众□□杂的道谢声中,凭儿趁热打铁,与葛师母热络攀谈起来。
惜予坐在沙发上,眼睛却没闲着。葛师母蹲下的时候,惜予注意到她丝袜从脚根到小腿肚勾破了一串,便多存了个心眼,悄悄去看杨师母的脚跟,同样也发现了破损。
事先列的单子上并没有丝袜一项。想来也是,她们如今是在逃亡,丝袜不顶吃,不顶穿还易损,自然不在考虑之列。
好在惜予细致,她连着都想到了。
惜予拎来其中的一口大箱子,打开来,找出藏在下面的丝袜,厚厚一叠抓在手上,站起来塞给了杨师母。
“丝袜不占份量,师母路上且穿且换,破了的话也不必扔,洗一洗还可以用来固定箱子里的杂物。不过长途跋涉的话,还是穿裤装来得方便,箱子里也有,都是松紧腰的,如果穿着不适合,可以拆了现改。简易的针线盒在皮箱夹层里。”
凭儿想起她缝的布袋子,提醒惜予拿给师母。
葛师母拿起轻巧的花布腰包往身上一比划,笑道:“这玩意好,我竟是没想到备上一个。毕竟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杨师母放下手里的丝袜,亲热地捉住惜予的手,“真是难为你们准备这些。听慎予说,你们俩的先生也都不在身边,既要带着孩子操持生活,还要为我们烦心。我真是惭愧。”
“正是都晓得先生不在身边的难处,才更体贴两位师母。况且准备这些也不是难事,多是照着单子来的。”
两位师母知道她这么说是谦逊,光是那些点心、丝袜和腰包,哪一项曾列在单子上?还不都是准备的人格外有心。
谢家的两位姐姐事无巨细,将他们一行人从头到脚包圆了,走前还留给她们两口空皮箱,并坚持不要她们相送。
杨师母看了眼搁在茶几上满当当的丝袜、腰包、点心、衣衫等,还有整整齐齐靠在沙发边的两口皮箱,对葛师母说:“这下弄得我看见小谢都不好意思了。要不,还是下去送送吧。”
葛师母推开窗子,招呼杨师母,“快过来。”
杨师母依到窗前,一眼瞥见楼下的谢家三姐弟,连忙对她们挥了挥手。惜予一抬头,见师母和孩子们都挤在窗口,热情地向她们挥手道别。
一旁凭儿正对慎予说:“启程那日就不来送你了。”
慎予摸了摸后脖颈,“可别送了。再来一趟,回头弄得两位师母一路把我当佛爷供。”
上黄包车之前,慎予一一拥抱了两个姐姐。惜予替他拢了拢大衣,叮嘱他要勤快联系家里。
“好,”慎予反来叮嘱,“注意身体,太瘦了。”
把两个姐姐都扶上车,看她们坐好了,慎予才对黄包车夫点了点头。“走吧。”
—·—
把两个阿姐送走后,慎予心情颇佳,哼着小曲回了旅社楼上。
到了房间门外,隔着门隐隐听到师母们在交谈,大约是在盘点行李。
葛师母说:“这些衣服可都是时兴的样子吧。料子也是好料子,她舍得送,我都替着心疼。”
杨师母回她,“还有几盒肉罐头,沙丁鱼的,牛肉的……存着吧,罐头耐放,路上给孩子们吃。”
“小谢的两个姐姐都是善心人呐。咱们同人家非亲非故,却这般豁出去帮咱们。”
“可不是么。那二姐看上去就是个热心肠,大姐起先站在一边,也不言语。我还当她是不乐意来这一趟的。没成想是我误会了人家。”
“你别说,见了小谢的大姐,我才知道‘江南美人’是个什么模样。听说她女儿同我家老大一般岁数,真是一点看不出来。”
杨师母笑话葛师母,“这些好话,你刚才怎么不当着人家的面讲?”
葛师母竟打蛇随棍上,“我刚才被美色迷了眼。”但她随即感慨道:“咱们这是托了小谢的福。人家都这样关照我们了,我们也要好好照顾人家的宝贝疙瘩啊。” 师母们心里门清,惜予和凭儿帮她们,除却她们本身善良真诚,还因为接下来漫长的征途中,她们的弟弟与这群妇孺休戚相关,要好过一起好过,要难过也一起难过。
慎予听着听着,脚下仿佛生了根。
他从小依赖姐姐胜过依赖父母,或者说他的姐姐生来容易使人心生依赖,所以父母依赖她、丈夫依赖她、儿女依赖她……这样的活着,从前他是不怎么觉得有什么值得说道的,直到这一路护着妇孺奔走,好几条人命安危的重负压得他几近夙夜难安,无眠无休。
而这样的日子,却是姐姐过去人生中习以为常的模样了。
他欲从心里怜惜姐姐,同时又痛恨自己时至今日依旧贪恋被守护的滋味。他真想甩下一切,回头追上姐姐,回到家里,继续过从前平凡的日子。但那注定是不可行的,远别而流走已是无可商榷的前路。
上一章里有个bug,物理专业属于理学而不是工科,当然也不会在工学院了。我就不改了,那章高深了好久啊……写这文,俺就不想着申签了。
另外,弟弟对眉儿没有男女之情,他单线头安安,接下去都只会是个鳏夫。
老王这个礼拜就能回家,他是个杰出而稀有的德国留子(没有挂科,没有延毕),却被卡在了动乱的欧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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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玻璃丝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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