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滴热泪从谢十七眼中夺眶而出,扑簌簌落下,惜予抽出旗袍下掖着的帕子。
谢十七擦干眼泪,继续说:“瑆舟好像知道了一些,几次跑来找我。五嫂嫂明面不说,心里已经生了我们的气。这一回是全家好说歹说,她才答应瑆舟跟我们扶柩回乡。伯伯,不是我想跟他吵,实在是被逼急了,我真怕他一声不吭把孩子带走。”
说着说着,气上心头,眼泪又不争气出来,谢十七用帕子捂住双眼,身体细颤。
惜予同谢老爷对视了一下,上手拍抚谢十七的背部。
谢老爷早已彻底倒戈十七,帮她一起埋怨起小厉不识大体,并柔声安慰,“十七,不害怕,伯伯在呢,我们都帮你看着,小厉他不敢造次。但你也还是听大人一句话,夫妻之间不要恶语相向,他做错了,你好好讲。再不行,宁可讲出来给大家分辨,你占着理呢,明眼人谁会帮他?”
谢老爷瞥向惜予,下巴朝谢十七顶了顶。
惜予忙安慰,“别哭啦,肿着一对兔子眼,待会可怎么出门?”
“你们要去哪?”谢老爷下意识问了句,“现在外头乌烟瘴气,不太平。”
惜予说:“楼外楼,阿爷要不一起去吧?遗时订了两楼雅间。”
谢老爷摆摆手,意兴阑珊,往椅背里一靠,“你们小年轻去吧。我不爱大鱼大肉,腻。”其实大家都知道,如今杭州城里日本人作主,他是不高兴出门受气。
从书房出来,谢十七擦干残留在两腮的泪痕,张臂揽住惜予肩膀,一张脸笑嘻嘻,不复悲伤。
原来落泪并非全然情之所至,谢十七吃准了谢老爷吃软不吃硬,一哭就没辙。
“十七姐,我阿爷有一句话说得对,夫妻吵架叫人看笑话是其次,关键是伤感情。咱们有问题,解决问题就好啦。”
谢十七把帕子叠好收进洋裙口袋,“洗好还你。”
她揽过惜予,惜予却站定脚跟不随她走,目光耿耿,看得十七过意不去,只好服软,“好啦,我有分寸,不辜负你一番苦心安排到这地步。等着瞧,姐姐我这就去唱一出《将相和》。”
姐妹俩是一根藤上结出的大不同的果实,一个沉静怀柔,一个奔放霸道。
“诶呀,”谢十七越看小妹越满意,“怎么就便宜了王遗时那家伙呢?”
她直言不讳,惜予羞恼着拔腿走开,谢十七像个没羞没臊的汉子,一路追缠着调戏她。
—·—
西子湖畔,流风荡起荷香,楼外楼二层包厢内,厉经韬独自站在窗边,望着毗邻湖光山色的,望着湖光山色出神。
他一大早被王遗时拖出门,这位小妹夫自称要领他一览杭州胜景。奈何他实在无心游玩,一上午如傀儡般,任王遗时拉着。二人丈量了西湖的轮廓,等进了楼外楼,他才发现王遗时已经在此订座,明摆着请君入瓮。
此时,王遗时点完菜,走入包厢。
厉经韬听见门响动声,收回目光,王遗时已经站到他身边,与他对视一眼之后,也朝窗外望去。
“这房间好,窗外正好对着一片莲池,”他又说,“惜予欢喜吃莲子。”
厉经韬也随之笑了,“善言,你很爱惜小妹。”
“这话说的,谁人会不爱惜自己妻子呢?”
“很多呐……譬如我。”厉经韬摇摇头,王遗时扯来两把椅子,两人靠着窗边比邻而坐。厉经韬说道:“我明知道她什么心思,却因为私欲一味地逼迫她。”
王遗时默默将他的话与昨夜那场争吵联系起来,心想:倒还算有自知之明,不枉惜予要我劝你。
尽管通过争吵的内容,他和惜予大致晓得十七小姐夫妻俩之间的矛盾是什么,王遗时还是静静地听厉经韬讲述了一遍前因后果。
厉经韬虽怀有私情,说话并不有失公道,他清楚自己的想法不体贴妻子和她的家人,也理解谢十七因此要和他争执,但他始终难以辜负家人,难以隔断对亲情血缘的期盼。
王遗时想了想,斗胆说:“就是咱们连襟私下里,我一说,你一听,不予旁人知晓。”厉经韬点头首肯,他才继续,“我且问,十七阿姐坚决与你家人反目,老死不相往来,你待如何?”
厉经韬眉头紧皱,话不迟疑,“我绝不会离开十七。”
“那好。”王遗时分析,“你既然选了十七姐,假设,别着急,我们现在只是假设一下。只要你带瑆舟去乐清,且不管孩子回不回得来,依我们家看来,十七姐都会亲自追过去把孩子带走,兹后必定再不肯同你做夫妻。谢家不同于寻常人家,人家嫁女儿‘劝和不劝分’,她家但求个‘好聚好散’。想好了,你现在要做的决定,不是带个孩子去探望祖母那么简单,后头还有一层,是这段夫妻情份。你要,还是不要了?”
“你怎就笃定她会同我离婚呢?”厉经韬犹自不信,还只当是一场夫妻之间的口舌争辩。
王遗时早料到厉经韬不会轻易相信,毕竟他这个妹夫认识谢十七才多久,但毫不介意,解释道:“这很难看出来吗?我在新婚之夜甩下她的宝贝妹妹,虽说后来缘分又续上了,重新过起日子来。十七姐直到今天依旧不待见我。便是现下,惜予只要说不想和我过了,她绝对是第一个站出来帮她撑腰。姐夫,这样铮铮烈烈一个人,你敢往她心上扎一刀,怎么能指望她继续容你在身边呢?”
听了他的话,厉经韬不再言语,但神色显然动摇了。王遗时见惜予交代的话都说了出去,便也默默坐在一边,等着惜予和谢十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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