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升夏目光复杂地瞥了眼陈横,到底没有吭声。见眼下暂时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先回去与宋大通一通气,再想些营救的法子。
但他临走前,特意将惜予叫到门外,确认其他人都听不到之后,才轻声问:“阿嫂,那年轻人什么来头?”
“你说楚先生?”惜予神色如常,“家里的租客。”
升夏不关心他姓甚名谁,拉着惜予紧张兮兮的,“只一点,今日事发以前,他同刘忠麟在一处。”他说起自己如何在盥洗室撞见二人。盥洗室也好,谢家也罢,怎么哪哪都有他?此人身上蹊跷处甚多。
“我本以为师兄是被无辜牵累,可这位楚先生,好似穿针的线头一般,他一出现,竟将所有的人和事都连起来,叫我不得不怀疑……师兄是否也参与其中……”
“升夏,听好了,我与你保证,你师兄绝不知情,”惜予目光真诚而严肃,“至于楚先生,你只当没见过他,一次也没有。”
杨升夏陷入思索,惜予再次提醒他,“咱们若还想过自己的清净日子,有些时候就得收起聪明劲,装聋作哑的才好。”
“明白,我起先还怕你们不知那人底细呢。阿嫂放心,我只当不知道有这么号人。别送了,快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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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横报完信以后并未离去,而是将目光投在了沙发中央的平宜身上。她今夜真是安静得匪夷所思,还一直低着头。
“皮大王,”陈横走到她面前,“别害怕,我在呢。”
一蹲下,立即瞧见她的脸,年糕一般白嫩的面皮肿起老高,陈横马上就急了,心疼道:“疼不疼?你别挡啊!肿得这么厉害,怎么可能不疼……”
旁边瑀舟说:“凭谁问,她都说没事。”
陈横指着平宜的脸,“这能叫没事?这么小的孩子,亏他们下得去手。”他转而看向平宜,“皮大王,你平时的机灵劲儿呢?你哪争得过那些人,该放手时就——”
还没说完,平宜蹭的站起来,陈横一个倒仰,险些跌坐在地,只见她双目含泪,气咻咻地往后院方向跑去。
宁宜起身要追,陈横拦下她,“我惹的,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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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花园里黑洞洞,乌飞树婆娑,石亭六角峥嵘,唯独找不见平宜的身影。
陈横喊了两三遍,也没有回音,他无奈对着黑暗叹气,“你如今真是长大了,连黑都不怕了。我今天心情也不好,刚才说话冲,对不住,别生我气了呀。平平?平平!”
平宜慢吞吞地从墙角一株香樟后挪出来,对冲过来的陈横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枚牙齿。
原来她竟叫那伙恶徒打落了大牙!
陈横又一次急了,捉着她手,“你怎么不早说?”
平宜解释道:“它本来就松了。”今天和爸爸吃饭的时候,她发现这颗牙有松动迹象,爸爸还笑,让她没事自己多摇一摇,最好它自个掉,省得去找害怕的牙医拔了。于是看电影的时候,平宜一直伸手摇它,过于专注,以致最后连女主角长什么样都记大不清。
“耳光比拔牙还疼。”她焉焉地说。
“上面的,还是下面的?”陈横问。
“啊?”平宜不解。
陈横摸摸她脑袋,“真被打傻了?这颗牙——上面下面?”
平宜舔了下那处窟窿,“下面。”
“来,把牙给我。”
陈横接过了乳牙,目光沿着夜里的屋檐巡了一圈,都太高,还数花园那座石亭子最合适。
“走。”他带平宜来到石亭前,嘀咕道:“姑且也算个顶吧……”说着瞄准了亭顶,轻巧地往上一抛。
平宜试图追随着那枚牙齿的抛物线,奈何夜深,看得不真切,最终也没见它掉落。陈横笑道:“大功告成,你这颗牙一定会出得又快又齐。”
“爸爸也带我把牙扔房顶上过。”
“平平,”陈横说,“我会想尽办法救你爸爸的。好,我该走了。记得叫人绞了凉水来为你敷一敷脸。”
—·—
送走了陈横,萧五夤夜到访。
只惜予还未歇息,独自接待他。
萧三早在杨升夏与陈横之前就来过谢家,不过并未久留,立即出门打听情况去了
“三哥还在外头,打电话让我来知会一声,”萧五道,“姐夫是涉嫌共谋,已收押开审。三哥叫你别担心,他已透过商统会几位熟人设法在七十六号内打点。即便人一时半会出不来,也使他尽量少吃些苦头。至于救人,尚需时间。”
七十六号那些折磨犯人的残忍手段,大家伙都有所耳闻,否则王遗时之前也不至于那么着急忙慌地将刘忠麟捞出来。
王遗时是个娇弱的,之前找女儿摔伤了腿都要嚎天喊地好一阵,他如何熬过那些大刑?惜予越想越担心,咬紧了牙根,不断地用手指甲抠这另一边手背。还是萧五拽住了她的手腕,劝道:“姐姐,别这样。相信三哥,好么?”
惜予缓缓抽出手,点了点头,将萧五送到围墙门外。
铁门开合在夜中发出脆响,她返身往回走,步伐缓缓地拖慢了,身形一凝,像只枝头敛翅的蝶,随即抬起手按在湿润的脸颊上,轻轻一抹,才又继续走上台阶,进了家门。
—·—
第二天一早,谢老爷举着从报差手里等来的日报,大步冲到餐桌前。
刷拉一声,约大礼堂行刺案的新闻版面豁然展开在惜予眼前,两个女儿也迅速地凑过来看。
圣约瑟大学礼堂内……
顾问高木董身三中弹,当场殒命…宣传部部长梅渊受伤…行凶者刘忠麟举枪自尽……
群众惊慌踩踏致十六伤…市长特令调查……
旁边的版面则是对刘忠麟身份、作案动机等等详细报道。
没有只字片语提到王遗时。
惜予推开报纸,宁宜尚不死心,翻阅起日报其他的版面,依旧毫无所获。
谢太太问:“今日你还要去福利院?”
惜予点了点头,继续低头吃早餐。
谢太太觉得不妥,事情闹成这样,丈夫都被穷凶极恶的七十六号抓了去,她若还一切如常地生活,叫旁人看了,不免要怪这个妇人薄情寡义。
她不想女儿受这样的指责,刚想开口,劝惜予今天还是别出门为好,却被谢老爷使眼色制止。
惜予说:“答应了人家的事,不好爽约。等下课,和(萧)三哥约好,他要带我去见个商统会的朋友。”
“你又不认识人家,去了作甚?”谢老爷关切。
“如果我不去,只怕三哥要先斩后奏,自掏腰包帮咱们家疏通了。”
惜予已经带凭儿连夜盘点过家产,备下了两份求人的“大礼”,以供萧三和陈横在外奔走之用。
陈横那份问题不大;萧三这边,如果惜予不盯着,以他大包大揽的行事,肯定不会伸手问谢家要一分钱。
“对,得你亲自去!”谢老爷大加赞同,他就算与萧三不熟,也足够了解老会长,清楚父子俩办起事来风格一脉相承。
谢太太庆幸没多嘴阻止女儿,心下为误会她而歉疚,忙道:“多吃点,再吃个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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