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冬麻雀

“她的欢喜跟占有一件物品有什么区别?”

“你在气头上,自然觉得她从头到脚没一处好。再生气也不能没头没脑地跑来,说什么要搬来跟着我住。”

“那里我一天都待不下去。”

“收留你几天不成问题。若要长久住,不行,”惜予表了态,“我又不是什么时髦人,不兴同居这套。再说,答应你容易,若你住进来后发现和我更处不到一块去。到时候,搬到哪里去呢?”

“说到底你还是不肯收留我。”

“阿哥,若你真想同金小姐过日子,何必拿我来气她呢?”

王遗时认为谢惜予这属于倒打一靶,明明是她来上海寻人导致这一连串风波。

可对上文文弱弱、不吵不闹的她,王遗时又生不起气来,只得好声好气地请求她:“好不好接纳我?我可以同她分手后再住过来,睡衣帽间,实在不行,睡沙发也可以。”

“那离婚的事呢?”惜予问他。

“那张纸我早扔了。”

惜予陷入了迷惘,她似乎越来越看不真切眼前人的模样。婚礼当日明明是冷冰冰的,现在却又如夏日飓风一般热情。

有一点她看得明白,王遗时目前一点离婚的打算都没有。

“好吧,先说好,”惜予坐得离他远一些,“我就当接济你,没有别的。”

“好,没有别的。”王遗时总算满意了。

厨房里头,臧克渠对瓶儿说:“没什么才怪呢。”

同居一个多月后,王遗时最终同金小姐分道扬镳,主动搬离爱巢。

搬家工人一箱接一箱把王遗时的行李抬进亚尔培路公寓。送进来的箱子多一口,王遗时同金小姐之间的联系就淡去一分。

自然,投奔他的臧克渠也跟了过来。

家里一下多了两口人,惜予不得不重新规划。臧克渠睡客房,瓶儿的单人间腾给王遗时,她搬来和惜予住。

“小姐,这样对姑爷会不会不太好?”

“别当他是姑爷,”惜予反问,“不这样安排,难道让王遗时来跟我住吗?”

瓶儿不响了。

起初,王遗时还对亚尔培路公寓的安静并不习惯,因为金小姐是“派对动物”,家里从早到晚客人络绎。如今突然静下来,他多少不习惯,竟有些怀念一直诟病的聒噪。但没几天,就完全适应了。

年底的时候,臧克渠终于告别亚尔培路、告别上海,带着他神秘又神圣的任务不知去向。

王遗时把他送到南火车站,回程顺道去家附近的花市拎了两株水仙花。一进门就唤瓶儿寻一方水盆,呼了两遍没人应。

惜予接过他手里的花茎,王遗时腾出手来解开围巾挂着衣帽架上。

惜予悄悄告诉他,自从早上臧克渠离开起,瓶儿便一直心不在焉。

“莫不成,是那个意思?”

“哪个意思?”惜予笑。

“爱情。”

臧克渠待瓶儿极好,不过他从未表露出一丁点过分亲昵的形迹。

惜予也觉得在臧克渠危险的事业没有圆满以前,最好不要给瓶儿太多希望。她知会王遗时今后不要透露太多臧克渠的信息给瓶儿。

王遗时一点她的鼻尖,惜予往后避了一步。

如今王遗时越住越定,好像一点离开的打算也没有了,反观惜予,迟迟没想好如何处理这段关系。

“家里有没有钵?我装水仙花。”

惜予从厨房柜子里寻出一方小水盆,放到水池里冲走灰积,对王遗时说:“家里长辈们来信,让尽早回去过年。”

“我明天就去买车票,定哪天的?”

“小年夜前到就好。”

他们有商有量,倒真像对小夫妻。

王遗时递给她一块干毛巾擦手,自己接过水盆,“我来弄,你晒太阳吧。”

惜予趴在阳台上看风景,对面马路上有个人错过了电车,跟在车后头边跑边叫的。

王遗时端着水仙盆景也来到阳台。

“惜予。”

王遗时忐忑地唤她,惜予半侧过脸,他问:“半年了,我搬进来半年多了,你还想着离婚吗?”

惜予也问他:“你希望我怎么想呢?”

他摇摇头,兀自吐露道:“我猜不透你的心思。你可愿听听我的心意?”

惜予没有反对,他便鼓足勇气道:“大概你觉得我负心、薄情、厚颜无耻……这些都是事实,我不分辩。惜予,在不认识你的时候,我抛下了这桩婚姻,至你于不顾。我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是时代的错误,试图逃避自己该承担的责任。认识你以后,我逐渐发现你这样好,好到我更为自己的行径自责,可发生的事无法扭转,我愿意接受一切谴责和处罚。

“如今,我心里都是你,你已经慢慢地填满了我的心。”

惜予露出了不理解的神情,仿佛他们之间有一层无色的障壁,“你可以这么快就忘了一个人吗?”

王遗时愣住了,琢磨出她话里的不对劲。惜予介意的并非金小姐,可她的语气那样伤心,似乎在指责他不该那么健忘。

难道,在她心里,有这样一个难以忘怀的人吗?

王遗时不敢问,也是觉得问了没有意义,只好回答她:“我对她一见钟情,轰轰烈烈地坠入爱情,与她分开时难受得仿佛一个人被扯成两半。”

“既然难受成这样,何必分开,大可以弥补一下你二人的关系。”

王遗时摇摇头,“虽然分了手,我并不想为了取悦你去说她的不是。当时我们之间的矛盾已经远胜过爱,反过来消磨了爱。”

纵使他不说,惜予也都知晓,王遗时的爱是真的,他无法接受金小姐的习气和她周围的社交圈是真的,金小姐并不打算为他做出任何改变亦是真的。

在撕裂的价值观面前,个人的爱意是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我不是完人,”王遗时又说,“常常做些蠢事。与你相处的这半年,我越来越少想到她。惜予,你绝非替代品,也不是一时兴起的消遣。但凡了解你,喜欢上你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几乎是本能一样的反应。我时常有个念头,我想能和你过一辈子。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一只麻雀飞到了对面的窗台上,埋头梳理羽毛。惜予说:“我考虑考虑再回复你。”

王遗时大喜过望,张开双臂想要拥抱惜予,又怕太过唐突,于是张牙舞爪一番最后伸出了手,讪笑道:“国际礼仪。”

惜予没有握上去,她踮起脚,给了他一个轻轻的拥抱,像羽毛一样轻,下一秒就飞走了,和那只麻雀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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